翌日一早，安然睡懶覺，程禧起床洗漱，在陽臺錄了視頻，連同錄音筆呈交到市里，實名舉報。
她在辦公大樓待到黃昏。
五點鐘。
院子里泊了一輛公家牌照的紅旗h5，兩名調(diào)查組人員帶著周淮康下來。
程禧走過去。
跪在大路中央，一動不動。
周淮康愣了一瞬，懇求為首的組長，“老溫，我女兒在，我陪她說說話?！?
老溫
那支錄音筆，程禧反反復(fù)復(fù)聽了無數(shù)次。
周淮康與老溫之間不和睦，當年，負責調(diào)查程衡波的組長也是老溫。
“哪有時間?。俊崩蠝夭煌?，“老周啊，咱們不是吃飯閑聊，是辦公！”
“我女兒懷孕了。”周淮康繼續(xù)懇求，“天氣熱，萬一在這里流產(chǎn)了，老溫，我敗了，我兒子沒敗呢。”
老溫兀自斟酌，周京臣是個硬茬子。
一揮手。
下屬松開。
周淮康風風火火跑了幾步，“禧兒，起來吧。”他佝僂著腰，拉她，“石磚硌得膝蓋疼?！?
程禧磕頭，趴得更低，抑制不住啜泣。
“禧兒，你做得對?！敝芑纯涤芍缘厝玑屩刎摿恕?
這樁陳年往事，壓在他心頭，已有八年。
他從未去祭拜過程衡波，也從未去探病過程母，甚至每每瞧著禧兒的面孔，與程衡波有三分相似，與程母有七分相似，他形容不出的折磨。
一輩子清廉光輝，僅有的污點，猶如烙鐵，燙著他。
程衡波坑了他，他也坑了程衡波。
倘若早一點懸崖勒馬，不縱容，不徇私，程家不至于家破人亡，他不至于背負了孽。
如今，他沒有勇氣親手摧毀的，禧兒幫了他。
“衡波留下錄音，柏南也指責我，你揭發(fā)叔叔，叔叔不生氣。周家收養(yǎng)你，一則是愧疚，二則，因為你有情義，有孝道?！?
他蹲下，擦拭程禧的眼淚，慈祥，和藹，“如果你貪圖享受，昧著良心保全周家的權(quán)勢富貴，連親生父親都不管，我怎么相信你教育好周家的孫兒？又怎么相信我們這八年的父女情分呢？”
程禧嗚咽著，脊背一下又一下的顫抖。
“我不在意孫兒是不是成大器，我在意孫兒是不是明事理，懂得對與錯，善與罪。禧兒是孫兒的母親，是孫兒的第一任老師，周叔叔欣慰，孫兒會是一個好孫兒?！?
她崩潰，撲在周淮康懷里，嚎啕大哭。
“我沒辦法心安理得生下周家的孩子，當作什么沒發(fā)生。爸爸自殺前，最恨周叔叔，媽媽一定也恨”
“叔叔知道?！敝芑纯祿崦蟊?。
“我替程家檢舉了周家爸爸不怪我了?！?
“他不舍得怪禧兒，周叔叔也不舍得，禧兒是好女兒?！敝芑纯敌χ?，眼眶紅了，“心里的結(jié)，解開了吧？踏踏實實地生下孩子，嫁京臣周叔叔對不起你?！?
程禧軟趴趴跪著。
兩名調(diào)查組人員將周淮康帶入大樓，消失在門內(nèi)。
又一輛車駛?cè)朐鹤印?
鳴笛。
黑色的紅旗l9，閃著燈。
暮色盡頭，車窗降下。
露出男人一張臉。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