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幾千年以來,始終戰(zhàn)亂不休,因此關(guān)于兵器與戰(zhàn)爭說是遠超世界諸國,冷兵器時代當之無愧的世界第一。自唐以降,先是南北朝的胡漢爭雄,隋唐更是武功強盛的極致,及至唐末五代時,藩鎮(zhèn)之兵亦不遜前代,譬如幽州劉仁恭父子以區(qū)區(qū)燕地,東抗后唐南拒大梁北阻契丹,十余年間互有勝敗屹立不倒,亦可稱得上是一個驕人戰(zhàn)績了。唐末以來重斗將之風,以此對于馬戰(zhàn)之術(shù)格外熱衷,唐時人多使馬、鐵鞭、鏜、錘等重兵器,講究的是力大降十會,武術(shù)中所謂的外門功夫;而中唐以后,中原河南河北一帶藩鎮(zhèn)兵強,五代更替更是全以汴梁為中心,是以當趙匡胤建基皇宋時,世人皆知大梁甲兵精甚甲于天下。就是從這片中原地區(qū)上,產(chǎn)生了河朔大槍的武功,堪稱冷兵器時代的殺人極致。這大槍與以往馬戰(zhàn)之術(shù)所不同之處,便是以上等的白蠟桿子代替了硬木作為槍柄,而白蠟桿子軟硬兼具,彈性極佳的特性,乃為武術(shù)向內(nèi)家堂室的轉(zhuǎn)進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即以林沖這條槍為例,這根白蠟桿子長達丈二,色作淡金,重逾金石,通體上下無一塊疤痕,紋理從頭至尾絲毫不亂,桿頭與桿尾粗細不差分毫不知者當以為是人工削成,殊不知乃是一棵樹天然長成如此,縱使是培育白蠟桿子的行家,用百畝之地來種這桿子,期以十年之功,似這等良材也只得兩手之數(shù)而已。這根白蠟桿子配以槍頭。到了林沖手中便如一根活物一般,甚至手腳不必動作,只以一手握定桿頭,內(nèi)力到處,長達丈二的槍身便一顫而起。落在外行眼中,大抵這持槍之人已是體力耗散。槍也持不穩(wěn)了,殊不知這槍既有動作,已與主人心力合一,那便如一條活龍一般。逢強破強,遇堅碎堅,憑你什么大斧長刀狼牙棒,碰上了連格擋的功夫也無,那槍借力打力,反是越發(fā)難以抵擋。而林沖自從河朔耆老周處學了這門絕技。浸淫數(shù)十年下,一身內(nèi)力已是大成。雖然連戰(zhàn)三日,然而周身百骸無處不松無處不緊,猶是如初戰(zhàn)之時一般龍精虎猛,手中那條槍只是這般微微顫抖著,校軍場上竟成了他一人地領(lǐng)域一般。萬余遼東兵民在場邊圍觀。已經(jīng)連驚嘆吸氣的功夫都省了,林沖這三日之間的表現(xiàn),讓他們想起的是號稱遼東第一猛將的史文恭。亦是一般的丈二大槍,亦是槍下無三合之將,中華上國當真是不負天朝之名,似這等天人般地勇將竟是去了一個,又出來一個!高強在東門城樓上遠遠看著這場面,心里真如大夏天吃了一盞冰鎮(zhèn)酸梅湯般的爽利。他弄出這個花樣來,其實并不是想要另建新軍,一支萬人以上的軍隊想要真正形成戰(zhàn)斗力的話,從選兵擇將,到成軍歷戰(zhàn),至少也要三五年功夫,還得打上幾場硬仗不散,那才算是真正地軍隊了。在遼東地面上,這樣的軍隊自然是有的,本地號稱大兵七萬,豈是脫空的話?無奈軍隊從來都是要得人統(tǒng)率的,從來沒有那種一支部隊隨便換個指揮官,就能照樣作戰(zhàn)的說法——即便是在現(xiàn)代參謀制度下地軍隊,這條法則依舊是不可違犯的鐵律,將是兵之膽!因此在暫時無法指望六大將之兵地情況下,高強只能以自己的常勝軍為主力,參用遼東兵馬,來與女真周旋,雖然在兵力上吃了虧,不過調(diào)度和后勤上都還能應付自如,至少保證了自己家里不會忙的顧頭不顧腚。這幾日的征兵,高強實際上是給自己的常勝軍主力預備下了過萬地補充兵員,如此將他們招下之后,只須稍加訓練,教曉常勝軍的主要軍法,便可以打散補充到常勝軍的營、都等基層編制中去。而對于遼東這些新近降服之人來說,他們還沒有對于大宋歸心,確切地說是缺少對于大宋地直觀認識,因此在他們靠攏宣撫司的最開始,高強便要用林沖的個人武力給他們來個下馬威。他喝了一口酒,好讓身子暖一些,瞥眼看見馬彪站在一旁,眼睛直直地盯著下面校軍場上的林沖,不由得笑道:“馬觀察亦有意下場一顯身手乎?”今日是百人將級別,到明日大概就會有真正的一軍之將出場了吧?哪知馬彪?yún)s搖了搖頭:“非也,小將觀林教師身手,與史大人竟差相仿佛,武藝家數(shù)亦復相當,自忖并非敵手。相公或者不知,史大人在遼東聲震遐邇,數(shù)年來所向無敵手,軍中咸畏服其能,今林教師便好似又一個史承宣一般,誰敢當其鋒銳?小將只是在想,不知史承宣與林教師相敵對時,誰人能勝?!边@個……高強撓了撓頭,心說武無第二,誰厲害靠嘴說是說不出來的,只有打過了才知道,好比三國時代的武將武力對比,就是一個很有趣的話題,空口相爭的話,一輩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林沖和史文恭到底誰厲害些,就算是他也說不上來,倘若按照水滸傳里的說法,史文恭射死晁蓋之后梁山無人能敵,要去請盧俊義出馬方可,實則這也是出自宋江的詭計,若是被林沖殺了史文恭,憑林沖的資歷還要老過晁蓋的,試問宋江這老大位子如何做得穩(wěn)當?好在這兩員將己麾下,不管是誰更了得,對于高強來說也只是幸福已。憑著這三日校場演武,也稍微平定了一下遼陽府百姓對于女真即將入侵的恐慌,接下來就要看看女真如何出招了?!皟蓚€月……”高強心里很清楚,只要兩個月的時間,六大將便可從汴梁返回,那時各地的兵糧囤積也會達到足以支撐一段時間作戰(zhàn)的程度,更重要的是隨著遼東本地軍隊地動員,他便可以騰出手來作戰(zhàn)。近四萬人的常勝軍若能成為機動兵力,對于全國兵力不過十萬的金國來說已經(jīng)是心腹大患,足以左右戰(zhàn)局了。只是,眼下卻是他的遼東最為虛弱的時候,女真人的細作可謂遍布遼東,他們會放過眼下地大好機會。給自己一個喘息之機嘛?“馬觀察,開州那邊有甚消息傳來?”對于北面的銀州,高強還并不是十分擔心,只因金國在北面與契丹接壤。就算按照高慶裔的說法,金國和遼國已經(jīng)達成了盟約,他諒金國也不敢抽空北部的防御,對著契丹這個宿敵敞開胸懷。在此情形下,銀州又是自契丹時便控扼東北地重鎮(zhèn)之一,怎么也可堅守一段時間吧?女真的主力。還是應該在東路?!胺A相公,陳大夫與項統(tǒng)領(lǐng)已與昨日率軍入城。開州城下雖以發(fā)見女真?zhèn)沈T,卻并未發(fā)覺大軍蹤跡,韓統(tǒng)制現(xiàn)屯軍開州西南之來遠城,與開州相距不過二十里,足為犄角之勢。”高強聞報。略微寬心,然而不明女真主力的所在,畢竟是放心不下。遂道:“加派偵騎打探,必要時亦可深入女真境內(nèi),務必盡速查明阿骨打己身之所在,此為最重!”馬彪應了一聲,看看高強的臉色,忽道:“相公,因何僅只注目開州,而不顧東梁河上下?彼處系女真舊境,倘使女真兵沿河而下,五日便可抵達遼陽城下。”東梁河即是遼河支流,上游發(fā)自長白山,正是女真故地。高強笑道:“我這里堅城一座,數(shù)萬精兵,又有遼民相助,糧草亦足支數(shù)月,女真倘若直取此城,卻正中我下懷,只須據(jù)城堅守旬月,待援兵四合,破敵必矣!”說罷,自以為此甚合兵法,且不失以身當敵的勇氣,高強頗為得意,而視馬彪,卻見此人一臉的錯愕?!跋喙?,豈不見女真攻黃龍府之戰(zhàn)?一旦以鎖城法斷絕內(nèi)外,城中縱有數(shù)萬兵亦無用武之地,女真自可從容巡弋,待諸路援兵前來,他便以逸待勞,直困至城中兵糧耗盡,城外援兵盡絕時,遼陽復如何可守?于此遼東精銳盡喪,女真既下遼陽府,便可席卷遼東矣!”高強心中一緊,怎會如此?我來中心開花,女真玩圍點打援,叉叉地,本衙內(nèi)豈不成了大反派了!雖然不大清楚女真攻黃龍府時如何,但歷史上北宋與女真相爭最烈的一役乃是在太原,那時女真便采取了如馬彪所說地戰(zhàn)術(shù),將太原城團團圍住,內(nèi)外消息斷絕之后,始以主力迎擊四面來援的宋軍,大半年間殲滅宋軍數(shù)十萬,西軍精銳便在太原城的四望之地全部覆沒,而締造這一戰(zhàn)績的,正是自己的老相識,金國國相粘罕!戰(zhàn)術(shù)這東西,是沒有絕對地對錯的,也只有臨陣的將帥隨敵我情勢地變化而應用,中心開花未必就會丟腦袋,圍點打援也未必就能百萬軍中取上將人頭,還是岳飛說的好,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啊!總而之,先找到阿骨打的主力所在是正經(jīng),否則一切都無從談起。當下仍著馬彪分遣部屬遠出哨探,一面差人將李孝忠請了來,將馬彪所說的語告知,隨即問計于李孝忠。在高強的常勝軍中,李孝忠無疑是極為顯眼的一員大將,此人年方十八便成為常勝軍的六員統(tǒng)軍大將之一,二十三歲上從軍平燕,別將獨取平州和松亭、虎北兩關(guān),燕京五關(guān)中他一個人就拿下了三關(guān),因而在平燕諸軍中功論為最,其臨機應變之能,在諸將之中亦可稱冠。只是這打仗講究的是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而李孝忠初到貴境,不拉肚子已是很難得了,在天時不明地理不查的情況下,要他馬上發(fā)揮其戰(zhàn)術(shù)特長,高強亦以為有些難為他了。李孝忠抱著膀子,又聽馬彪將適才的進重新說了一遍,忽地問道:“馬觀察,據(jù)某所知,遼東諸軍并未與那女真大軍正面交手,觀察昔日雖曾與女真在出河店交戰(zhàn),卻只是身為一介甲士而已,不曾通觀戰(zhàn)場全局,何以能料定女真兵之戰(zhàn)力幾何?”馬彪一怔,好似李孝忠這個問題出乎預料,竟是他還沒有仔細想過的。高強看在眼里,也發(fā)覺了一些不對。通常雙方戰(zhàn)斗力的比較,乃是為將者的基本功課,所謂地知己知彼是也,馬彪好歹是和女真打過仗的人,怎么會對這個問題發(fā)楞?除非這個問題在他看來根本就不是問題,下意識就忽略過去了……“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某在燕京時,便曾有多人說起此語,馬觀察可是以此為理所當然,料我軍不能勝女真。故而守城只是坐以待斃?”李孝忠慢慢道,臉上一片冷笑。馬彪猛的抬頭,臉頰漲的通紅,怒道:“李統(tǒng)制以馬某為懼女真乎?某曾身當女真兵鋒,雖出河店一戰(zhàn)兵敗,猶真十余人。女真戰(zhàn)力畢竟幾何,某當比李統(tǒng)制更知高強帶慣了兵的。對于武將之間爭吵也早就習慣了,雖說這倆人吵起來有點莫名其妙,他卻也不著忙勸解,只是在那里看著。卻見李孝忠臉一抹,忽地又笑了起來。向馬彪唱了個喏道:“馬觀察休惱,某特以此相試而已,既是馬觀察深知女真強弱虛實。某便要問觀察,倘使女真十萬兵來攻我,舍此守城一法之外,尚有何良策?”馬彪瞪著李孝忠看了一會,見他只是笑嘻嘻地模樣,臉色也不由得緩了下來,苦笑道:“既是統(tǒng)制這般說,適才語某只作不聞罷了。女真一族素號悍勇,倘若真以十萬眾來攻,縱使集全遼東之力,恐亦未易抵擋,惟有借山水之險以拒之,再設計分其兵勢,而后始可戰(zhàn),至于成敗實非某能逆料?!崩钚⒅衣劊粨粽频溃骸斑@便是了,馬觀察是知兵之人,尚且以為女真不可力敵,那尋常百姓、愚夫愚婦,只知女真滿萬不可敵,若知女真十萬眾前來,必以為大難臨頭,何可與之共守?故而末將亦以為此城不易守,在于民心難安也?!备邚娿と欢@,遼陽府乃是現(xiàn)今他手中兵力最重的城池,要是這里都守不住,還能守哪里?正如李孝忠所,守城必須萬眾一心,一座人人誓死不降地城池才是最難以攻克的,若是城中百姓懾于女真的威勢而心生懼意,這樣的人不要多,只要十個里面有一個,便是足以被女真人利用地破綻了!“如此說來,當先謀出戰(zhàn),挫敵銳氣,而后始可守?”高強脫口問道,卻是想起了三國時有名的合肥之戰(zhàn),面對著東吳的十萬大軍,張遼樂進出戰(zhàn)逍遙津,力挫敵鋒之后方回城堅守,豈非與今日之形勢差相仿佛?不料李孝忠又搖頭道:“相公所差矣,女真歷戰(zhàn)之師,又是國主親來,小勝不足以挫敵鋒,大勝又豈易得?若依末將計較,女真全國不過十余萬戶,其若要攻我遼東,必是傾國之兵而來,于今國中空虛,不如擇千余精兵批亢搗虛,揀他要害處殺他一陣,叫天下人都見識,我大宋兵馬足可與女真相敵,那時方好用兵?!敝鲃映鰮?,而且是千人小部隊!高強兩眼不由得睜的滾圓,雖早知李孝忠膽大好行險,不過面對堪稱本世紀最強戰(zhàn)斗集團的女真兵,膽子大到這個份上,教高強也有些莫名驚詫。他還沒想好如何決斷,李孝忠又轉(zhuǎn)向馬彪道:“馬觀察曾在女真中多時,當知彼處地理,若我要以輕兵進襲,何處方為要津?”馬彪怔了片刻,方搖頭道:“統(tǒng)制膽色果然了得,只是那女真山野之人,國中道路亦皆崎嶇難行,沿途往往百余里不見人煙,縱使輕兵深入,亦難持久?!彼娎钚⒅野櫰鹈碱^,卻又道:“雖然如此,也不是無從用武,即今開州之東,跨鴨綠江便是保州,乃是新近開辟的自由商市,女真之人多往貿(mào)易,其地有定州者,為女真駐兵監(jiān)視保州及高麗之地,珍寶金帛多聚于此……”“開州之東?”李孝忠忽地笑了起來,望望馬彪,道:“馬觀察好算計,若是女真悉兵自開州而入,這定州自無機可乘;若女真棄開州而循東梁河而下,趨我遼陽府,則開州必定只留偏師以牽制我兵,定州一旦被我襲取,他開州城下之兵亦有覆沒之險,由不得他大軍不來救援,真妙計也!”馬彪被他這一贊,方才歡喜,將適才被李孝忠戲耍地些許不快都拋開了,笑道:“紙上談兵,何足掛齒?只今尚不知女真如何來攻,且我兵終少,還是相公所,守城為上?!备邚娪樞?,方向李孝忠道:“今日城中諸將,以你最知機變,我便將兵機盡付你掌握,便宜亦可用兵,不必事事報我。”說著懷中取出一支金令箭來,交到李孝忠手中。李孝忠見狀,竟少有地沉默了片刻,收起了臉上慣常掛著的笑容,過了半晌,始搖了搖頭,道:“相公如此信重于我,實感于心。只是此地遼東,我為客將,不知天時地理如何,豈可戰(zhàn)?若受此重任,恐誤了相公大事,若說率軍力戰(zhàn)為國殺敵,則某亦不落人后?!边@回答卻出乎高強意料之外,想不到李孝忠年紀輕輕,竟是這般地謹慎,與他出兵時的膽大比起來,簡直叫人不敢相信是出自同一個人之口!若是連他都不敢承擔這個重任,難道要我這個衙內(nèi)來和阿骨打這樣的一代雄主掰手腕?饒了我吧……抓著令箭的手就這么懸在那里,高強正是好不尷尬,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聽見城下一陣小小喧嘩,好似是抱門的軍卒在那里責問什么人,跟著就聽見一個粗豪地聲音響起:“灑家自來訪友,要什么憑證?你這廝好生無禮!”高強一聽這聲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從城樓上的雉堞間將頭伸出去看,見城關(guān)下兩個熟悉地身影,一大一小,大的光頭锃亮,小的總角垂髫。這一看不要緊,高強失聲叫了出來:“師父,你怎的也到了此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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