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1章騎虎難下
這日，蕭樂子像往常一樣被侍從在五更叫起，然后有條不紊的洗漱、更衣用膳。這樣的生活節(jié)奏是蕭樂子從小養(yǎng)成的，哪怕他現(xiàn)在成了晉國十數(shù)萬兵馬的**軍，此時仍不改變自己的生活節(jié)奏。
侍從備好了車轎。說到這個車轎，也和冉明有關(guān)。當初冉明在建康為質(zhì)子時，把原本宋朝才出現(xiàn)的轎子搗鼓了出來。然而，隨著冉明改進馬車，把原本兩輪馬車改成了四輪，又在原本沒有軸承的車輪上加裝了軸承和減震，這樣以來，輕便舒服的馬車轎就應(yīng)運而生。這可不是冉明的發(fā)明，而是古代的工匠把轎子的頂和馬車的底座拼裝在一起。現(xiàn)在流行起來的車轎，硬生生把剛剛準備流行開來的轎子給擠兌得沒有了。
別看蕭樂子表現(xiàn)上輕松平常，事實上他內(nèi)心里非常不安。哪怕他采取了“人民戰(zhàn)爭”，發(fā)動了京口、晉陵一帶的士紳豪強，在石越后方給他添亂。一時間石越也一籌莫展。然而，當石越的遇到窘迫困境的消息傳到身在赤壁冉明耳朵里時，冉明并沒有什么意外。作為后世之人，冉明自然知道中國有著嚴重的地域歧視，東晉之所以能打贏淝水之戰(zhàn)，就是因為江南經(jīng)過東晉王朝的開發(fā)，已經(jīng)有了明顯的繁榮景象。不過后來卻孫恩和候景這兩個王八蛋給摧毀了。直到南宋才恢復(fù)過來。可是北方不一樣，自從永嘉南渡以來，先是匈奴漢國統(tǒng)一了北方，但是好景不長，不過二十八年，羯族在石勒的帶領(lǐng)下，打敗了匈奴人成為了北方的霸主，接著又是鮮卑興起，慕容氏南下，再后來就是擁有二十萬氐族的苻氏入主中原，短短七八十年的光景，北方經(jīng)歷了四次滅國之戰(zhàn)，可以說是赤地千里，白骨累累，一片荒蕪。身在南方偏安的東晉朝廷自然不愿意統(tǒng)一。因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南富北窮。
原本冉明還在頭疼東晉在南方的士族門閥力量，在這個時候偏偏蕭樂子成功發(fā)動了士紳豪強，敢于直接跟魏軍作對。這可是給了冉明最好的口實。冉明直接給**謀部下達命令，命**謀部制定出“打土豪分田地”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安排。
如果蕭樂子真是發(fā)動了人民戰(zhàn)爭，采取廣大貧民百姓跟魏國作對，冉明還真會頭疼，因為冉明不可能把東晉的反抗百姓全部殺光，如果真是那樣，他的這一次統(tǒng)一之戰(zhàn)，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不過豪強和士紳，那就不同了。
籍羆沒有任何意見，因為他本身就是冉氏家臣出身，本身也沒有什么強硬的靠山，如果內(nèi)黃籍氏要想崛起，至少要三代之后。**的那些參謀卻不同了，雖然大部分都是講武堂培養(yǎng)出來的人才，但是他們多少都有點身份。不知道怎么消息就泄露了出去，聽到這個消息，無論是王簡、謝安、就連剛剛成為冉明秘書郎的習(xí)辟疆也都急了。雖然是魏國官員，但是他們更是士族子弟。特別王簡，那是太原王氏子弟，還是嫡支。別看王司馬共天下的王氏不是太原王氏，可是事實上他們是同出一宗。王離在巨鹿之戰(zhàn)兵敗被俘，他的兩個兒子王元、王威怕禍及他們，就跑了。后來王元成為瑯琊王氏的始祖，王威則成為太原王氏的始祖。至于謝安，更不用說了，他們的家中親族還大部分在東晉呢。習(xí)辟疆雖然只是襄陽豪族，但是中國的關(guān)系講究門當戶對，什么王子和灰姑娘，什么窮家小子，娶富家女只是窮酸文人意淫出來的東西。當不得真，誰信那就真的完了。
“打土豪分田地”這個戰(zhàn)略打擊面太廣，雖然明確牽連不到他們自己身上，可是難保不會牽連他們自己的親族。所以三人牽頭，又聯(lián)絡(luò)了十幾個隨駕大臣，一起去叩見冉明。大臣集體進諫，是被視為忠貞節(jié)義，正所謂國家養(yǎng)士仗義死節(jié)。但是在匈奴漢國或石虎時期，沒有大臣敢這么玩，因為胡人都不愛惜羽毛，他們只信拳頭，敢直進諫的大臣，無一例外，都死了。當然，他們也不敢跟冉閔玩這一套，因為他們知道冉閔殺起人來也是非常狠的，只有主弱臣強，他們才敢這么玩。冉明剛剛登基，帝位不穩(wěn)，這才是大臣們真正的依仗。
這次是謝安真正領(lǐng)頭，太原王氏雖然在東晉也有人，不過那是南遷支，和留北支關(guān)系勢同水火，王簡巴不得他們死呢。冉明正在赤壁緬懷古跡，順便剽竊一首某某赤壁懷古，引來一陣馬屁。當然，冉明看到一群大臣過來，就非常親切的讓尤義引他們過來。
然而，就在這時，謝安卻突然快步而出，疾步數(shù)丈。然后伸開雙臂阻擋住眾人道：“諸君可知，陛下身邊出了奸邪小人，陛下被奸邪小人蒙蔽，欲毀我大魏基石，何為國之基石，士族矣。若無士族上輔皇帝，下?lián)崂杳?，何來國泰民安？然而有奸邪小人圖謀不軌，欲讓陛下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若吾輩視若無睹，則社稷危矣?！?
聞群臣面面相覷，士族是國之基石，道理他們不是不懂。近日隱隱有傳聞，石越的征南軍被阻擊在無錫之北的晉陵，據(jù)說這些士紳豪強為了阻擊石越軍隊南下，簡直就是無所不用其極，往水源里下毒藥，扔牲畜的尸體，甚至是糞便。雖然石越軍隊損失不大，但是士氣受挫，石大將軍也惱怒異常。大家也慢慢形成一個共識，那就是對于這些跟魏國作對的士族豪強，必須嚴懲。
但是這話從謝安嘴里說出來，就有點不對味了。怎么難道，任由這些晉國士紳豪強這樣肆意屠戮魏軍士兵不成？其實說他們屠戮魏軍士兵也說不過去，畢竟東晉士紳豪強的損失比魏軍多得多了，充其量只是惡心人而已。
不過，冉明卻不以為然的道：“謝卿所極是，但不知石大將軍那里該如何是好？”
謝安似乎沒有看到冉明臉上快擰出水了，繼續(xù)道：“按陛下之策，固然是一個不錯的解決辦法，但是殺戮太重，恐傷天和。唯今之計，只有恩施于下！”
冉明對于謝安失望的表情一覽無余，讓眾臣紛紛側(cè)目。冉明沒有理會謝安，而是向眾人問道：“你們的意思也是如此嗎？”
謝安剛剛開始也是忐忑不安，按說他的身份和名望，可以號召許多人，至少伴駕隨行的百余官員中，不說全部，幾十人應(yīng)該有吧。然而讓謝安意外的是，不僅僅是原來高喊支持謝安的王簡冷眼旁觀，就連新近降臣習(xí)鑿齒、王雅都冷眼旁觀。不過倒是習(xí)辟疆想是聲援謝安，不過被習(xí)鑿齒一瞪眼，嚇得連頭都縮回去了。
謝安非常不解怎么會這樣？此時此景，讓謝安緊張起來。臉上汗不不禁流了下來。而且越流越多，眼下這個處境，謝安真的是騎虎難下了，進退兩難，世道人心怎么能不可揣摩？
事實上，謝安在魏國和晉國絕對不一樣，陳郡謝氏崛起，依靠的是謝尚謝鎮(zhèn)西，先是謝尚經(jīng)營豫州，是東晉唯一拿得出手可以抗衡桓溫的力量，像袁真、殷浩之流，都是爛泥扶不上墻，被桓溫三下五除二給收拾掉了。那個時候朝廷害怕桓溫篡位，不得不對謝安百般拉攏。就像唐朝長孫無忌一樣，論才能他遠不如房杜，可是人家圣眷隆，一時風(fēng)光無比。在李世民后世，諸皇子相爭過程，力挺李恪的岑文本，盡管比長孫無忌更聰明，可是他仍然失敗，因為圣眷不同。
別說謝安了，就連和郗超齊名的王坦之，其實也是金玉其外，雖然不算敗絮其中，至少是名不符實。政治就是這個樣子，在魏國謝道韞的侄女是皇后，按說他也要圣眷正隆。可是顯然，謝安的屁股沒有坐正，皇帝不喜歡你這一套，你怎么會得到朝臣的支持，沒有人愿意跟你玩火，特別是一個強勢的皇帝面前。
“自古以來殺士不祥。”謝安還極力勸諫“況且晉失其道，痛失人心。王師初至，雖為蠱惑，但去其首惡，便可去危就安。若縱兵屠戮，不僅士民失望，且長江以南無復(fù)向化了?！?
這時，聽到這話，冉明的臉色這才緩和一點。政治家的眼光果然是老辣的，謝安絕對不是為了一已之私，勸諫雖然明著是為了江南士紳豪強，實際上是擔(dān)心軍隊失控。動物園里的老虎從小不吃生肉，自然不會傷人，但是若是讓它償?shù)锦r血的味道，就會激發(fā)它內(nèi)心里的野性。軍隊也是一樣的，一支軍隊要想養(yǎng)成秋毫無犯的軍紀，這非常難。可是要墮落，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蛟S冉明的本事是好的，可是在下面執(zhí)行過程中，卻容易產(chǎn)生一些差池。就像后世的打土豪分田地，無辜枉死的人也非常多，不過誰叫人家是勝利者呢，反正歷史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