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儉醒來時,看到帳前有一模糊的女子身影。
緋色衣裙,梳著念兮慣愛的發(fā)髻,身形窈窕,此刻正與背對著他,小聲與侍從吩咐什么。
他心口疾跳,只當(dāng)自己是在做夢,一把掀開了帳幔,出聲喚道,“念兮!”
那女子一愣,當(dāng)即轉(zhuǎn)過身子,細(xì)眉彎彎,柔腸百轉(zhuǎn),目中隱隱帶著憂思,輕啟朱唇,溫聲細(xì)語,“表哥,你醒了?”
正是許宛歆。
裴儉心情直落入谷底,猛地將賬幔合上。因動作太大,引得眼前一陣眩暈。他緩過片刻,揚聲喚來李管事,“男子寢室,豈能隨意叫旁人踏入?”
李翁側(cè)頭看了眼許宛歆,后者已經(jīng)羞紅了臉,快步退去中堂。他這才低頭告罪,“郎君莫怪,是老奴疏忽?!?
裴儉的身形隱在帳后,半晌方道,“更衣罷。”
等他穿戴妥帖見客的衣裳,這才走出內(nèi)室。
許宛歆正坐在扶手椅上默默垂淚,聽到聲響,忙低頭將眼淚擦了,這才轉(zhuǎn)身,輕聲喚,語意婉轉(zhuǎn),“表哥……”
“你莫要生我的氣。”她一雙大眼猶有淚痕,聲音里透著小心,瞧著便是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仰頭時溫柔乖巧,滿是親近擔(dān)憂,“秦郎君說表哥病了,是我擔(dān)憂不過,才自作主張。”
“表哥,”她伸出手,似是想要觸碰裴儉臉上的傷,被裴儉蹙眉避開,許宛歆的眼中又有淚珠涌出,“你的臉……究竟是何人,膽敢如此傷你?”
比起前日秦朗看到的,裴儉臉上的傷已經(jīng)好了不少。畢竟年輕,昨日又抹了傷藥,今日晨起,紅腫已退了,不過青紫破皮痕跡難消。
“無礙。”
許宛歆素來膽小懦弱,裴儉注視著她不同以往的妝扮,緩聲道,“秦朗多事,我身已痊愈,你且回去吧。你孤身來此,瓜田李下,傳出去畢竟不好?!?
說罷,他便要轉(zhuǎn)身往外走。
許宛歆定定望著他的背影,在他快要跨出房門之時,追了幾步上去,啞聲問道:
“從前我假借愛慕表哥之由,推拒婚事,表哥自來不理這些。如今倒一再擔(dān)憂瓜田李下之嫌,敢問表哥,你方才醒時將我當(dāng)作了誰?”
“你究竟是擔(dān)憂我,還是擔(dān)憂自己?”
裴儉腳步微微停頓一下。
“既已聽到,便當(dāng)知我已心有所屬,自是不愿叫她誤會。”
他緩緩地轉(zhuǎn)頭。
“今日你既問了,我不妨將話再說明一些。我傾慕于她,情深意濃,此生非她不娶,旁的人,也沒可能再入我心?!?
他兩道深沉目光筆直落在許宛歆那張漸漸變得蒼白的面龐之上,停駐了片刻。
想起亡母,終又提點了一句:
“你年歲不小,早覓郎君才是正途。若是不愿受家中擺布,我在國子監(jiān)讀書時中有許多同窗,品貌皆是上佳,都可說與你相識?!?
“盡于此,我尚有正事,你且自行離去?!?
說完,他再未看她一眼,大步往外走去。
院中傳來李翁的呼喚,“郎君,藥已經(jīng)熬好了,您喝完藥再出門,郎君……”
沒再聽到裴儉的聲音,想來他已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