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公公先是苦著臉,接著又恨恨道:“陛下問下面的人,戰(zhàn)事到底是真是假,結(jié)果,有些人竟然說,這些奏報是故意夸大叛軍的實力和局勢的兇險,想要以此換取軍功?!?
商如意一聽眉頭就擰了起來。
雖然玉公公沒有明說,但她多少也明白,這個“有些人”,肯定是王紹及無疑。
她問道:“然后呢?”
玉公公道:“然后,陛下就信了。兵部侍郎,鴻臚寺少卿,還有幾個大人據(jù)理力爭,希望陛下能趕緊回援大興城,可陛下不但不聽,還——”
后面的話,他已經(jīng)說不下去,只嘆息著,看向了不遠(yuǎn)處的地面。
那里的血紅,格外的深,也格外的刺眼。
商如意幾乎已經(jīng)能想象得到,那幾位大人是如何被拖出大殿,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斬殺示警的,他們的血,就這么被沖刷下去。所謂忠臣之血,三年化碧,可他們的血卻化不了碧,在皇帝的眼中,那不過是一灘灘的血污罷了。
商如意長嘆了一聲。
就在這時,他們面前那大門突然哐啷一陣響,兩個人都驚了一下,轉(zhuǎn)頭一看,只見殿門慢慢的打開,楚旸那清瘦又俊逸的輪廓從大殿內(nèi)陰暗的光線中慢慢的突顯清晰起來。
他竟然自己出來了!
這一下,殿外的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尤其是剛剛還在說話的玉公公和商如意,兩個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其他那些拿著水桶沖地的小太監(jiān)也紛紛跪倒在血水中。
“陛下!”
“皇上萬歲!”
商如意跪在大殿外,聽著頭頂沉重的呼吸聲音,然后,看到眼前衣擺滾動,那雙潔白的織羽步仙鞋又一次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她甚至能感覺到,那雙細(xì)長的鳳目正在凝神的看著自己。
商如意一時間手腳都有些發(fā)麻。
剛剛他們談?wù)摰脑挘D聽到了嗎?
會不會,也像對那幾個大臣一樣對著他們發(fā)怒,甚至治罪?
就在她緊張得呼吸都窒住了,突然,楚旸一俯身,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起來。
“……?!”
商如意一驚,有些不敢置信的抬頭看向他。
這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有些發(fā)紅的眼睛——那雙細(xì)長鳳目此刻正閃爍著一種幾乎沸騰的光芒,好像隨時會有火焰燃起。
楚旸對著她一笑,道:“你來得正好?!?
“……什么?”
“朕剛剛想到了一件事,明天的寒食節(jié),還是不能就這么過了,我們應(yīng)該把整個江都宮都布置起來,不止是內(nèi)宮,還有光明大殿,這里的一切,都應(yīng)該裝飾成朕想要的樣子?!?
“……”
“這樣,我們就能好好的踏青賞春,這才是春天該有的樣子?!?
“……”
“朕現(xiàn)在就讓他們?nèi)マk,一定要在今夜之前做好一切!”
他越說越急,商如意甚至能感覺到,他抓著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在不停的顫抖,好像是因為興奮,也有可能,是害怕。
又或者,二者皆有。
他是在用那種奢靡的生活,安撫自己狂躁不安的內(nèi)心。
天下,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他根本無力挽回,但以他不可一世的驕傲又不能承認(rèn),更不能面對自己的失敗。
所以,他要成功,他要眼前的“成功”。
眼看著他上前一步,就要對著下面下旨的時候,商如意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他抓著自己手腕的那只手:“陛下!”
楚旸一怔,回頭看向她。
看向她,又看向她抓著自己手的那只手,那纖纖如玉的指頭因為過分的緊張而有些痙攣,可肌膚相貼的感覺,仍然令他心神一蕩。
這,似乎是他二人第一次——她主動的牽他的手。
楚旸一時間心跳得厲害,原本就克制不住自己狂躁的心情,在這一刻更有些激蕩,他的眼睛幾乎發(fā)紅,轉(zhuǎn)過身來面對她,吐息滾燙,帶著一點不可抑制的情緒:“你——”
商如意道:“我有話,想跟陛下說?!?
楚旸目光灼灼的看著她:“你說?!?
商如意看看他,又看了看周圍那些跪在血水中瑟瑟發(fā)抖的人,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們,進(jìn)大殿中說,好嗎?”
“……”
楚旸也看了她一會兒,臉上的笑意在周圍蒸騰而起的血腥氣中,反倒顯現(xiàn)出一種單純的孩子氣,他點點頭:“好。”
說完,便拉著商如意的手,轉(zhuǎn)身進(jìn)了大殿。
沉重的殿門,又一次關(guān)閉了起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