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梧湘一家中外合資公司的法方代表，目前在京都做汽車總代理，名叫亨利，很湊巧房租昨天到期，房東、居委會拖著不跟他續(xù)約，賓館全部客滿，沒辦法找我?guī)退胫饕??！?

“開會歸開會，干嘛房子續(xù)約都不肯？”方晟不解地問。

“京都老百姓警惕性太高了，腦子里弦繃得緊，會想為什么明天開會你今天跑來續(xù)約？是不是有不良動機等等?！?

“感覺有問題也得把房租收過來再舉報啊?！?

“形成事實交易，將來查出問題不就是同謀嗎？京都老百姓從來不貪小便宜?！?

“我去！”

方晟差點一口茶噴出來，搖搖頭說思想觀念差異太大了，難怪都說沿海一帶是重商主義，很自然的事到這兒都別扭。

談?wù)務(wù)f說，過了四十多分鐘有人敲包廂門，隨即進來位金發(fā)碧眼、全身充滿活力的帥小伙兒，背后拖著兩個又大又沉的行李箱。

“亨利，不好意思打擾方市長！”他熱情地與方晟握手。

方晟請他坐下，順便問道：“汽車代理渠道不是有特約賓館嗎，也不肯賣總代理的臉面？”

亨利唉聲嘆氣：“坦率告訴二位，我是被另外一個頭銜害苦了……歐洲人之星記者站，聽說過吧？”

“哦——”

吳郁明和方晟陡地色變，相互瞅了一眼。

“用你們的話是不是叫‘臭名昭著’？”亨利苦笑，“其實在我們看來算什么？無非寫了幾篇批評性報道而已，在歐洲，在我的祖國法國，在我的家鄉(xiāng)慕尼黑，罵無為的正府、罵不公平的體制、罵官僚低效的官員真是太平常了，可在這里卻被視為異類，難以理解，真的難以理解?！?

吳郁明冷汗都下來了。

幸虧方晟閑也是閑陪著坐這兒，倘若自己單獨與亨利見面，恐怕幾小時后有關(guān)部門就要上門約談了！

官至正廳，有些事非常敏感的，大意不得。

方晟道：“亨利先生，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是解決住宿問題，其它事兒放一邊以后慢慢說，行不行？”

亨利夸張地捂著臉道：“我已十幾個小時沒睡覺了，上帝！”

方晟立即撥通白翎手機，簡明扼要介紹了情況。白翎會意，說我們手里有專門安排這種人住的賓館，條件還不錯，待會兒發(fā)個鏈接讓他直接過去，報我的名字即可。

半分鐘后白翎便將含有地址、名稱和簡介的鏈接發(fā)到方晟手機上，亨利見了如釋重負，連聲感謝，說方市長幫我解決大問題了。

吳郁明含笑道：“亨利先生被趕出來后著急了，沒有仔細查找，也沒有把眼光放遠點，其實在三環(huán)、四環(huán)有很多不錯的酒店，我打賭絕對不會因為身份問題拒絕入住。這會兒咱所在的二環(huán)因為參會人數(shù)多，為保障交通、車輛等問題情有可原?！?

亨利搖搖頭，道：“吳書記沒必要替正府掩飾，我都看到酒店系統(tǒng)里我的名字后面有備注，即所謂重點敏感人物，用句成語說叫千真萬確。兩位領(lǐng)導(dǎo)，接受批評是正府必須承受的部分，我不明白你們在擔(dān)心什么?！?

“國情不同，亨利先生不能拿歐洲的做法直接套到中國。”吳郁明道。

方晟繼而道：“請允許我具體闡述吳書記的觀點。法國人整體教育水平高，市民素質(zhì)高，懂得辨析和判斷，亨利先生批評正府在他們看來只是一種觀點。但在中國不同，很多人固執(zhí)地相信報道——報紙、雜志、網(wǎng)絡(luò)上說的東西都是對的，然后熱衷于四處傳播，根本不聽澄清。舉例來說，當(dāng)年美國歌手杰西卡發(fā)誓將處女身份保持到結(jié)婚前夜，所有人都不信；而在中國，狂熱的粉絲們直到偶像宣布結(jié)婚還覺得偶像是被迫的，并非真心，絕對能用腦殘二字來形容。因此批評類報道在中國受到某種程度壓制，不是亨利所認(rèn)為的忌疾諱醫(yī)，而是出于宏觀大局角度的平衡和穩(wěn)定?！?

吳郁明補充道：“千萬別理解為愚民政策，恰恰相反，正府希望老百姓學(xué)會傾聽不同的聲音，但在此之前要避免大家目瞪口呆，這當(dāng)中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亨利顯然不認(rèn)同兩人意見，但剛剛方晟才幫助自己解決住宿問題，不好意思過于強辯，遂道：“兩位領(lǐng)導(dǎo)說的……角度很新穎，我有點累了，先過去辦理入住手續(xù)，以后有機會再聊。”

兩人巴不得打發(fā)掉這尊神，忙不迭起身握手，幫他拖著行李箱出了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