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

說出口的，必然為假。

說不出口，才是真。

她真心后悔的話，就堵在了心口，死活也說不出來。

可就算真的說出來，又有什么用呢？

常姣娥淚眼朦朧，看到的江異都是模糊的。

可明明那么模糊的江異，卻讓她感受到一種清晰的冷漠。

常姣娥以前，從來沒有哭過的。

但江異會尊重她全部的情緒。

而不是像現(xiàn)在……

她哭得快要死過去了。

他在旁邊，還是無動于衷。

后悔，真的后悔了……

她偷到了丹方，獲得了成長的機(jī)會。

但是……

永遠(yuǎn)地失去了江異。

常姣娥其實(shí)知道。

如果沒有此刻的脆弱無助……

如果她發(fā)展得很好很好，過上強(qiáng)者才有的，榮耀的生活。

她可能，真的不會后悔。

可是……

這世間沒有如果。

人，真的是這樣。

總是在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

才會想起那個，對她最好的人。

可是，沒有誰，會無條件對別人好的……

常姣娥哭的，也沒有多大的聲音。

卻似乎是一種，無聲的撕心裂肺。

她抬手捂住眼睛，眼淚抹了一茬又一茬。

好半晌，才用極致哽咽的聲音，緩緩道了句：“我真想……”

“真想回到那個平安夜……”

“撲進(jìn)那個江異懷里，嚎啕大哭……”

“我在他懷里，一定可以哭得超大聲……”

說到這里。

常姣娥被倒流的淚水哽了一下。

猛咳了幾聲。

而后，她突然癲癲地笑了一下。

她記得《甄嬛傳》里，華妃死前，莫名笑了一下。

她現(xiàn)在才覺得，蔣欣演技真好啊。

原來人在最極致的絕望之下……

真的會笑出來……

哈……哈哈……

常姣娥又笑了下，笑得仰起了頭。

可眼淚是止不住的。

她又拿掌心抹眼。

那兇狠的動作，仿佛那雙眼睛，不準(zhǔn)備要了。

最后模糊的視線，她看向江異。

又笑了一下。

“隋煬帝死的時候說——”

“天子，有天子的死法?！?

“我常姣娥，也有我自己的死法?！?

說著，她攤開右手。

掌心是一粒米大小的冰點(diǎn)。

那是……冰晶蠱。

融入骨血后，整個人都會被凍成冰雕。

那一瞬間，冰點(diǎn)融進(jìn)常姣娥掌心。

她的右手，便迅速結(jié)成冰塊。

之后，她看著江異，沉默片刻，緩緩道：

“江異……”

“我知道我很自私……”

“甚至可能，喜歡你，也是因為我的自私……”

“但是，除了自私，可能也沒有你第一次殺我時，說得那么不堪……”

“納蘭性德說，人生若只如初見……”

“可是，時間啊，它不會永遠(yuǎn)只停留在初見……”

“平安夜再美的雪，也終究融化了……”

隨著她斷斷續(xù)續(xù)的話。

她的身體，冰凍得徹底。

剩余裸露的肌膚，冰一樣的雪白。

到最后。

甚至不用凍及全身，她的意識，便已然開始模糊了。

意識開始渙散。

她視線里的江異，更是模糊成了一道影。

她撐著最后的意識，用一種，好像他們之間，還像曾經(jīng)那么好的語氣，呵著冷氣，虛弱地緩緩道：

“如果江城還會下雪……”

“你將我埋進(jìn)平安夜的雪里好嗎？”

這，應(yīng)該算是遺了。

然而她漸漸渙散的目光卻看到——

屬于江異的身影，緩緩搖頭。

他，連她的遺愿都沒有答應(yīng)。

實(shí)際上……

江異平靜地看著凍成冰雕的常姣娥。

不是他不答應(yīng)她最后的請求。

也不是懷疑她又耍什么心機(jī)手段。

只是他知道——

末日后的江城，再沒有下過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