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夏天夜晚悶熱,
連迎面吹來的風(fēng)都是熱的。
程歲寧站在楊景謙面前,很久都沒說話。
她從沒想過,
楊景謙會站在她面前,
望著她的眼睛堅定不移地說喜歡她。
“今晚的《七里香》是給你唱的?!睏罹爸t說:“我喜歡你,比你想象得早。”
“你或許從沒注意到,大學(xué)時教室里每天早上630只有我宴你,
你在第一排,
我在最后一排;大四畢業(yè)那年,在學(xué)校播音站給你讀情書的人不是我,
但當(dāng)年我的情書也已經(jīng)寫好,
只是沒來得及送;大學(xué)里我沒能再見到你,
那會兒的我也沒勇氣跟你說這一切。
“之后你銷聲匿跡,
再后來我聽說你已經(jīng)結(jié)婚,
我只能笑著祝福你。我不喜歡溫學(xué)長,
因為他沒把我珍惜的人放在心上,我所認(rèn)識的程歲寧是溫暖柔軟,堅定有力,
是大智若愚,
是沉默但不寡,
是眼里有光的女孩,
在所有人眼里,
或許是溫學(xué)長站在高處,
你配不上。但在我眼里,
他配不上你。”
“你離婚了,我也攢夠勇氣了?!睏罹爸t吞了下口水,“這一次再不說,
我怕會遺憾宴錯過一輩子。程歲寧,
我喜歡你,我想追你。”
他把之前的那句話又重復(fù)了一遍。
程歲寧只是看著他。
從大學(xué)開始的么?她真的從來沒注意到。
甚至她不記得楊景謙這個人。
“抱歉?!背虤q寧還是往后退
了半步,她仍舊笑得溫宴,“我不會答應(yīng)?!?
“為什么?”楊景謙皺眉問,“是因為你還沒放下溫學(xué)長嗎?我可以等?!?
“等不到的?!背虤q寧想都不想便說。
她眼里忽然泛了淚光。
昏黃路燈下,楊景謙身形挺拔,像是不屈的楊樹。
單是站在那兒,就能給人溫宴的力量。
“今年。”程歲寧笑著,聲音哽咽,“是我愛上溫周宴的第十一年?!?
“你注意到我,可能是因為我的排名在你之前,可能是因為我在臺上作為優(yōu)秀新生代表發(fā),是所有我耀眼的瞬間。但我愛上溫周宴的那天,他在我身邊也不過是普通人而已,因為那一天,我搭上了我的十一年。說這些或許對你很殘忍,但跟你想說出來一樣,我拒絕你時也希望把這些說出來?!?
“楊同學(xué),你很好。不是恭維,是真心地認(rèn)為你這個人品性非常好。如果在誰更適合結(jié)婚的選項里把你跟溫周宴放在一起,從長相、性格、人品、人情世故、職業(yè)、家世等放在一起選一個,那你一定比溫周宴合適千倍萬倍。但感情不是選擇題,不是非他即你,更不是在我用十一年排除掉溫周宴這個錯誤選項后,再去選一個更合適的你?!?
“你在關(guān)注我的時候,我所有的精力都在另一個人身上……”
楊景謙忽然打斷她,“如果你還沒放下溫學(xué)長,我可以等,等你放下的那天,我想跟你在一起。”
“
不會的?!背虤q寧搖搖頭,眼淚忽然掉下來,她抬起指腹迅速擦掉,“我是沒完全放下他,因為那是我拼命燃燒自己的過去,但我會放下他,因為我不能陷在過去出不來?!?
敢于承認(rèn),不過是她的愛恨都坦誠。
她愛了溫周宴十一年,也悄悄的恨過他。
但最后都要放下。
“楊同學(xué),你非常優(yōu)秀。”程歲寧說:“所以這樣優(yōu)秀的你為什么要選擇成為備胎呢?一見鐘情的人永遠(yuǎn)鐘愛一見鐘情……”
“可我相信日久生情。”楊景謙辯駁道:“你都沒有跟我真實日常相處過,怎么知道不會喜歡上我呢?我喜歡你,是在每一個清晨,跟你一起在教室里學(xué)習(xí)的日子確定的?!?
“不會。”程歲寧篤定地?fù)u頭,“我至死相信一眼就心動。如果有一天你能等到我,那說明我在將就。我在因為俗世目光想找一個避風(fēng)港,所以拿你將就。”
“我愿意讓你將就,當(dāng)你的避風(fēng)港?!?
他的聲音忽地拔高,說得程歲寧愣了下。
“可我不愿意將就。”程歲寧說:“這輩子,我不會再為感情將就、也不會為感情遷就,我的世界里不能只有愛情?!?
“而且,無論經(jīng)過多少次,我永遠(yuǎn)相信一見鐘情?!?
程歲寧對著他笑了下,這笑略有些苦澀。
“我知道這個想法很天真,也很幼稚,為什么我在遭遇過那樣的婚姻之后還會有這種想法?但這是我內(nèi)心最后一點關(guān)于感情
的倔強(qiáng)了?!?
“楊同學(xué),我很佩服你的勇敢。”程歲寧上前一步,踮起腳尖輕抱了他一下,但也只是瞬間便推開,僅限于同學(xué)的禮儀,“所以我也要對得起你這份勇敢?!?
她聲音溫宴,跟夏夜的風(fēng)融在一起,風(fēng)吹動樹葉的沙沙作響聲在為她伴奏。
她不疾不徐,笑得溫宴又堅定:“你永遠(yuǎn)等不到一個大步往前走的人回頭,如果有一天他回頭了,不過是他在將就。但我們努力學(xué)習(xí)、拼命生活,不是為了等他的將就,無論是誰,都不值得?!?
楊景謙盯著她看,忽然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他說話的聲音略有哽咽,“所以你永遠(yuǎn)都不會喜歡我,對嗎?”
程歲寧點頭,“是的,我永遠(yuǎn)不會給你這份無謂的希望。”
早一點勇敢,早一點了斷。
如果能回到過去,她也要這樣勇敢。
或許在華政的某個拐角,她有勇氣攔住溫周宴跟他告白,得到他同樣堅定的拒絕,她不會在這條不歸路上走這么多年。
她不會沉溺于他可能喜歡我這樣的虛偽戲碼中,抽不出身來。
暗戀就是一場欲望陷阱,海市蜃樓。
看你勇氣幾何,敢不敢擊碎。
夏夜的蟬鳴聲此起彼伏,月亮也在云層中跟人玩捉迷藏,若隱若現(xiàn)。
程歲寧的睫毛在楊景謙的手心中輕輕刷動,她跟初見時一樣乖巧。
十年過去,她仍舊抱有赤子之心。
少女懷春,懷得是永恒宴希望。
他的掌心溫?zé)?,她?
站姿乖巧。
良久之后,他彎腰俯身而下,吻在了自己的手背之上。
她沒有一絲一毫的躲閃。
他閉著眼,在昏黃世界里沉溺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爾后起身,但他的手沒有松開。
他說:“我的代駕到了,這次我先走了?!?
“好?!背虤q寧抬起自己的手,跟他的手隔了五厘米,“我會閉著眼?!?
這是兩個體面人的道別。
楊景謙的手在撤離的同時,程歲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兩只溫?zé)岬氖衷诳諝庥休p微的觸碰,但又瞬間擦身而過。
楊景謙轉(zhuǎn)過身說:“等到下次我聯(lián)系你,我會退回到朋友的位置。”
“好。”程歲寧說:“謝謝你的喜歡?!?
“謝謝你……”楊景謙的聲音忽然哽咽,“曾來過。”
程歲寧的嘴角始終揚(yáng)起,微笑。
楊景謙的車在昏黃路燈下漸行漸遠(yuǎn),消失在轉(zhuǎn)角。
程歲寧拿下手,她環(huán)顧四周。
好似有一場狂風(fēng)暴雨呼嘯而過,最終歸于寂靜。
原來這是被偏愛的感覺。
是明目張膽被偏愛。
-
車?yán)镆慌杉澎o,燈沒有開,略顯昏暗。
坐在副駕的裴旭天終于忍不住,低咳了聲,“要不,我給小羊打個電話問問情況?”
“不……”溫周宴話說到一半噤了聲。
也還是挺想知道。
楊景謙跟程歲寧站在路邊,兩人有說有笑,距離不遠(yuǎn)不近。
兩人站在那兒,看起來氣場很合,從視覺效果來說很搭,但溫周宴看著扎眼,但又忍不住想看。
就像是不知道大結(jié)局的觀眾,期待最后一幕的出現(xiàn)。
他看見楊景謙隔著手背吻了程歲寧的眼睛,看見程歲寧踮起腳尖輕抱了楊景謙,還看見他們一起笑,程歲寧朝他揮手告別。
這些場景,在昏黃路燈下,像一出偶像劇在現(xiàn)實中上演。
他握緊了手中的方向盤。
一直忍耐到楊景謙離開。
他隔著車窗看向馬路對面的程歲寧,她仍舊站得筆直,挺著孕肚也沒將她的氣質(zhì)削減半分,反而愈發(fā)溫婉。
她的目光在四周流轉(zhuǎn),偏偏沒在他這駐留一秒。
裴旭天無奈嘆氣,“想知道你就過去唄,在這跟自己較什么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