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界之中起了風,這風絕不尋常。

在那些繞身而過的微風里,姜望感覺到了一種略微復雜的、不屬于風元本身的雜質。極其細微,若非此時他以最大的警覺觀察一切,恐怕難以感受。

或者不能稱之為"雜質",因為那些"附著"并無質形。

他想了很久,才大概辨認出來,那是一種情緒層面的東西。又用神魂匿蛇去接觸,才終于能夠確定,它們的確與戰(zhàn)死于此界的修士有關。

并非是完整的魂魄,或者什么殘靈,而是近似于一種執(zhí)念,是在迷界這種地方,無處皈依、又不肯沉淪的眷戀。

他這時候才聯(lián)系起來,今日正是四月初四,一年一度的海祭之日。

近海群島的修士們正在祭海,以虔誠的儀式迎接英靈回歸。

死在迷界,即失其魂。

不是肉身毀滅,只余神魂,是肉身死去了,神魂也失陷。

肉身仍在之時,尚且容易迷途,何況只余神魂,又失去星光圣樓的牽引

有些人便身魂俱失了,有一些執(zhí)念則陷在迷界,流浪無依。類似于觀衍一點真靈漂泊在森海源界,但又不完全相同。

這些念頭比真靈還脆弱,本身也不存在重塑的可能。（事實上在姜望的認知中,一點真靈就已經(jīng)不存在重塑可能了,只是觀衍打破了他的認知。）

但人們相信,將其召回人族疆域,就有機會讓這些念頭所源出的那些勇敢者,重入輪回。

若不能熬到海祭日牽引回歸,就只能煙消云散。失去一切可能。所以今日迷界之中,才有如此輕柔的風。

它們并不能帶走什么,也不會改變迷界。只是思鄉(xiāng)的人,終究會回到故鄉(xiāng)。

姜望試過放松對自己的身體控制,結果身體并沒有直線下墜,反而是上升了一段距離,過了很久,則向左邊移動了一陣,而后才開始下墜。

當然這所謂的上下左右,也只是以他自己的立姿為參照而。

這運動軌跡并沒有什么規(guī)律,只是順從于迷界本就顛倒混亂的規(guī)則。

他控制著身體往前飛,每一點距離其實都不簡單,他在盡可能的適應迷界。好讓自己能夠在迷界完整地發(fā)揮出戰(zhàn)力,本來真實實力就不如碧珠婆婆,再因為不適應而受到壓制,那就幾乎等同于找死了。

所幸這個過程不算十分艱難。他對道元的掌控,早已經(jīng)達到了一個非常精微的程度,這是早先與真人"交鋒"后的收獲。這讓他迅速適應了迷界的特殊性,體內道元能夠隨時對外界的變化產(chǎn)生反應,以使他如履平地。

這時候他已經(jīng)知道剛落入迷界時所看見的那些黑點是什么了,多是巨石。形狀不同,朝向各異。因為同樣錯亂顛倒的關系,以這些巨石來定位方向,也是不可能的。

還好有指輿。在迷界探索的這短短時間里,姜望不止一次地這樣感慨。

有些巨石甚至直徑數(shù)百丈,在姜望看來完全就像一個小型島嶼,但它卻并不是所謂的"浮島",其上也沒有人族生存。

說明"浮島"的構成,并不簡單。絕不僅僅是一座懸浮空中的島嶼,一定有某種必要的條件需要達成。

不然的話,丁未區(qū)域不應該只有一座浮島才是。

姜望到那些巨石上面去觀察過,石質非常普通,并不是他在懸空寺所見的那種懸空石。能夠浮空,也僅僅是因為迷界的特殊而已……這讓他放棄了收取一些邊角石料帶走的想法。

巨石之上也大多光禿禿的,基本不存在活物,樹木泥土之類亦是沒有的,只偶有一些苔蘚。

沒有人類生活過的痕跡。

也是,在這迷界征戰(zhàn)的,除了結陣的大軍外,全都是外樓及以上境界修士,要么征戰(zhàn),要么在浮島修整,根本也沒有必要在這些地方生活。

姜望現(xiàn)在選擇的路線,是根據(jù)指輿做出的規(guī)劃,在一個極大的范圍外,繞著丁未區(qū)域僅有的人族浮島環(huán)行。

這片路線可以看成一個圓球,浮島是球的中心,姜望的行進路線,則在繪制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