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將出,長意將她摁在一個山頭的巖石石壁上。

那是六年以來,背叛之后,他們第一次單獨(dú)相處,毫無遮蔽的直視彼此的眼睛。

生命的最后一刻,紀(jì)云禾看到的卻是這樣的一幕。

為什么

紀(jì)云禾自己也不明白。

她只定定的看著長意,看他,也看他眼中的自己。朝陽從長意背后升起,他變成了黑色的剪影,只有那汪大海一樣的眼珠,那么清晰的映著她的身影。

如同在照鏡子一樣,紀(jì)云禾在他的眼珠里,看見自己流下了一滴眼淚。

眼淚剔透,她心頭再次感受到了灼熱的疼痛。

"大尾巴魚。"她終于對他道,"我從沒背叛過你。"

這句話,到底是脫口而出。

她內(nèi)心的遺憾,終于在生命終結(jié)的這一刻,以這樣的方式,在她自己臆想的幻境當(dāng)中,對著這個臆想中的剪影說了出來。

紀(jì)云禾恍惚間,明白了自己為什么一直以來都不與長意說真相。她扯遍了大局為重的謊,騙過了空明和尚,也騙過了自己。

但其實(shí),最真實(shí)的理由,不是其他,而只是……她害怕。

她是個自私的紀(jì)云禾,她害怕如果當(dāng)她說出真相,長意依舊不愿意原諒她,那她該怎么辦她更害怕,她做的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她替長意做選擇是錯,與林昊青計(jì)劃,激長意離開是錯,在懸崖上刺他一劍,逼他心死是錯……

她最怕長意得知真相后與她說——我會變成如今這模樣,都是因?yàn)槟恪?

她將那顆赤子之心傷得千瘡百孔,又將那個溫柔如水的人,變得面目全非,更是大錯特錯……

所以她不說,不愿說,不敢說。

所以……到此刻,她才會看到這一幕。才會聽到自己說——

我從未背叛過你。

可……也只敢在自己心里說啊,真正的長意,永遠(yuǎn)也無法知曉,也無法聽到吧……

但一切都無所謂了,說不說,也無關(guān)緊要了。人死燈滅,她死了,便會帶著這些過往一并消逝。

紀(jì)云禾看著長意背后的太陽越來越灼目,直到將周圍照成一片蒼白,長意的剪影也消失了。她仰頭望著空白的天,閉上了眼睛。她一生盤算,為自由,為生存,掙扎,徘徊,及至此刻,她終于是……

安靜了。

紀(jì)云禾死了。

一件理所當(dāng)然的事,但當(dāng)長意看著紀(jì)云禾終于閉上了眼睛,闔上了嘴唇,而后……停止了呼吸。他忽覺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像是一根倏爾極致冰涼,倏爾無比灼熱的鐵杵,從他腹部深處穿出,搗碎他的五臟六腑,終停在了他的心口處。

"撲通。"

鐵杵尖端,化為千萬根針,扎在他血管里,他從未那么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撲通。"

他的心臟,在針尖上,跳得那么緩慢,又那么驚心動魄。

紀(jì)云禾死了。

這是一個事實(shí)。

他的鮫珠已經(jīng)從死亡的身體之中飄出,晃晃悠悠,帶著那人的余溫,回到他的軀殼之中。那余溫,仿似是想燒干了他的血液。

長意在這一瞬間,竟恍惚以為,自己好像……

也死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