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塵大驚,張口欲喊,聲音未出喉嚨便被阻斷。那手用力捂在她的嘴上,有著煙草唾液惡心的濁氣,她奮力掙扎,從水中混亂的倒影中看到一個滿臉絡(luò)腮胡子、身著鎧甲的大漢正挾持著自己?;碳敝兴帽M全力將手肘向后撞去,趁那大漢吃痛松手的當(dāng)兒拼命一掙。
小美人!哪里跑那人冷不防被她推得一個趔趄,一把抓空,卻不著急,只是招手一揮。
眼前身影一晃,卿塵駭然發(fā)現(xiàn)那人已至近前,而另有兩個裝束相仿的大漢早將兩邊出路攔住。
還挺有膽量,模樣也夠標(biāo)致,沒想到這荒山野嶺里竟還能遇上這等貨色。之前那人用一種看待獵物的眼神將她上下打量,**裸的目光仿佛要將人衣衫剝盡。
合該咱們兄弟有艷福,這趟也算沒白跑。另外一人跟著獰笑道。
三人一邊說笑,一邊向前走來。卿塵心下驚駭,看他們形容似是軍中之人,語之中卻絕非善類。她被迫一步步后退,對方不疾不徐地逼近,慢慢將她逼向水邊,卻并不急著動手抓人,臉上盡是淫邪玩弄的奸笑。
卿塵在他們逼迫下踏上一塊突起的巖石,猛地回頭,眼見下方已是山澗水潭。她回頭看向潭中深流,再退一步道:你們要干什么別再過來!
想尋死嗎要死也伺候完大爺再說,說不定咱們還舍不得你呢。其中一人放肆大笑。旁邊之人呸地吐出口中煙草,道:還跟她廢什么話!話音未落,合身便向前撲來。
卿塵見狀大驚,不及多想,將心一橫,轉(zhuǎn)身便向水中躍去。
岸上一聲怒喝,跟著有人縱身跳下水來。
卿塵其實不諳水性,先前只是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想法,不愿落在這種人手中受辱,慌亂之中盡力往深水處游去。水流不寬,卻似乎越來越深,水從腰部迅速漫到胸口。不過片刻,她依稀感覺追來的人迫近身邊,對岸就在眼前,一道急流卻驀然沖來。
此時,身畔突然響起強(qiáng)勁的破風(fēng)聲,岸邊哧哧兩道激響夾雜一聲慘叫,有個清冷低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道:伸手!
卿塵下意識遵從那聲音,一只幾乎和流水同樣冰冷的手大力將她從水中拉向岸邊,眼前閃過一雙沉寂的眼睛。她還未及看清那人模樣,先發(fā)現(xiàn)兩支金翎羽箭釘在岸上兩人腳前,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箭入山巖直沒羽翎,可見力道非凡。
追入水中的人卻被一箭射中胳膊,慘聲痛呼,連滾帶爬地向岸上摸去,水中立刻拖出一道殷紅的血線。
你們是哪個營的竟敢擅離駐地!幾個爺們兒合伙欺負(fù)一個女子,算什么本事!岸旁一個手握纏金長弓、身形英挺的年輕男子斷聲喝道。
卿塵這才發(fā)現(xiàn)射箭的和救她的并非一人。拉她上岸的人靠在巖石上,挺拔的身形被一襲修長的黑色披風(fēng)裹住,臉上戴著副古銅面具,遮住了大半張臉。因為面具的原因,卿塵看不到他確切的樣子,唯有面具之后一雙深沉的眼睛,幽黑無垠,不見絲毫情緒,露在外面薄而堅定的唇,和那冷清的眸子如出一轍。
十一,留心,他們是突厥人。
那人救上卿塵,突然低聲說了一句。旁邊年輕男子目現(xiàn)精光,手中箭鋒微閃,一支羽箭破空而去。水中那人不及上岸,一箭透背而入,掙扎一下沉入水里,潭中頓時冒出一攤血水。
岸上兩人見狀齊聲怒喝,雙雙拔刀出鞘,凌空躍起,向著對手攻來。那年輕男子唇角一揚,金弓再響,手下連珠箭出。半空中只聽短暫的慘呼,兩條血花驟現(xiàn),那兩人幾乎同時滾落岸邊,再無動靜。
卿塵驚魂未定,卻見那男子連殺三名惡人,笑容不改,只漫不經(jīng)心地收了弓箭上前查看,回頭道:還是四哥眼利,這幾人的軍服是假的,不知他們怎么……
那被稱為四哥的人微一搖頭。年輕男子便不再多說,掠回他身旁,目光落到卿塵身上,突然一愣,急忙轉(zhuǎn)開臉。
卿塵下意識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衣服全然濕透,幾與透明無異。她呆了片刻,頓時俏臉飛紅,正不知如何是好,對面卻有一件寬大的披風(fēng)迎頭罩來,落在她的肩上。
卿塵急忙將披風(fēng)扯緊,抬頭正迎上面具后安靜的眸子,目光往下移了幾分,心中不由得一驚。
面前那男子胸口赫然插著支短箭,先前被披風(fēng)裹著看不到,現(xiàn)在丟開披風(fēng),露出的玄色衣衫早已被鮮血染透,半邊呈現(xiàn)出一種濃重的色澤,就連她手中拉著的披風(fēng)上亦沾染了不少血跡。
難怪這人一直靠在石上,看起來傷勢竟是不輕。可能因方才用力的緣故,此時又有新鮮的血液殷殷從他傷口流出,緊抿的薄唇蒼白到?jīng)]有一絲顏色。
卿塵正愣愕間,聽他沉聲道:十一,拔了這箭。
那被稱作十一的年輕男子無暇顧及卿塵,上前扶那人坐在石邊,猶豫地看著傷口。
那人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符樣的東西交給他:你見機(jī)行事,動手吧。
十一劍眉緊蹙,用力一握令符:四哥,你忍著點兒。抬手握住露在他身體外的箭尾。
慢著!卿塵從震驚中反應(yīng)過來,急忙阻止道,你這樣拔箭不行,他不疼死過去也會流血死掉。
那如何是好面前傷口的血隨著那人的呼吸不斷涌出,十一停下手,有些心急地道,這箭不拔一樣要命。
卿塵過去在他旁邊蹲下,她之前便是學(xué)醫(yī)出身,更是外科專業(yè),應(yīng)付這般情況可謂駕輕就熟。她垂眸仔細(xì)打量箭傷的位置和情形,估計并沒有傷到心肺,否則人怕也熬不到現(xiàn)在,便問十一道:有刀嗎最好是小一點兒的。
十一自身上取出一把長約三寸的小刀,刀鞘簡約卻精致,一看便非凡品。卿塵道:我懂一點醫(yī)術(shù),你如果相信我,可以讓我試試。
十一遲疑,扭頭看向那人。那人和卿塵對視片刻,卿塵在他眼中沒有捕捉到任何情緒的波動,便仿佛面對一片靜冷的湖水,無底無盡的目光,只一瞬短暫的停留,便似將人看得透徹分明,而他的聲音亦同樣簡單平靜:好。
那樣清冷的聲音,在人心中倏然劃過,帶來些許意外。卿塵沒想到他會信她,回望一眼,接過十一遞來的小刀。這刀入手略沉,鋒刃窄薄,相當(dāng)鋒利,雖不能和外科手術(shù)刀比,但也可用。
她反手將長發(fā)束起,復(fù)又挽起衣袖,對十一道:輕一點兒扶他躺平,讓傷口高于心臟。再找找有沒有酒之類的東西,沒有的話就想辦法點火過來。
十一道:酒有一點兒,也有火折子。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個銀質(zhì)小壺。
卿塵點點頭,很快用小刀將披風(fēng)相對干凈些的里料裁下一幅,分作幾塊,就著一旁的清水洗了手,然后接過十一遞來的酒壺,蘸了酒將刀子擦拭一番,小心地將傷口四周的衣服割裂,整個傷口便呈現(xiàn)在眼前。
她俯身仔細(xì)檢查,發(fā)現(xiàn)傷處的血隨著呼吸不斷流出,整個呈暗紅色,說明并未傷到動脈,這樣拔箭時的危險便不會太大。卿塵將刀子在十一燃起的火上燒炙后,交給十一拿著,又用酒擦了手,拿蘸了酒的布將傷口附近簡單地處理了一下,接過刀子道:沒有麻藥,可能會很疼,你要忍一忍。
那人不語,只是微微點了下頭。
箭有倒刺,不能直接拔出,卿塵抬手壓住他靜脈血管,復(fù)又抬頭問道:你剛剛怎么知道那兩人是突厥人那人聞一愣,她手中小刀趁機(jī)準(zhǔn)確利落地劃上傷口旁邊的肌肉,隨著那人一聲悶哼,握上箭尾略一用力,斷箭應(yīng)手而出,緊跟著鮮血涌出,但由于處理的手法正確,并沒有大量地噴出血液。
卿塵隨手將斷箭丟到一旁,對十一道:布。她方才的問話只是為了轉(zhuǎn)移那人注意力,并不在乎答案。十一此時也不及細(xì)思,急忙將剛才疊好的布遞過去,看她層層壓在那人傷口上,緊張地問道:四哥,覺得怎樣
那人唇色慘白,但在這樣的劇痛下居然還保持著神志清醒,隔了會兒,方慢慢道:沒事。
卿塵將靜脈血管的位置示意給十一看:你用手壓著這里,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止血的草藥,記著別松手,也別太用力。
十一依接手。不多會兒,卿塵拿著些綠色的山草回來,洗凈碾碎敷在那人傷口處,換了塊干凈的布重新按壓包扎,那血果然逐漸止住。
此時天色漸暗,黛山凝紫,已入黃昏。天邊暮云火燒般地燃起,透過夕陽的余暉彌漫山間。飛鳥自霞色中成群飛掠,投林歸巢,窸窣一片。
卿塵替那人處理完傷口,坐在一旁巖石上長長松了口氣,抬起頭來:天黑了。
十一蹙眉打量了一下四周,轉(zhuǎn)身問道:這附近可有人家
卿塵沉默了一下,略微思量,笑笑說:轉(zhuǎn)過山坳有間竹屋,是我的家,你們?nèi)舨唤橐獗汶S我來吧。
十一見那人不反對,便道:如此叨擾了,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卿塵又抿唇想了想,道:我叫……鳳卿塵,你呢
聽她問起來,十一沉吟一下,抱拳道:姑娘萍水相逢援手施救,在下本該將姓名如實相告,但我兄弟二人另有苦衷,如編造欺瞞,非是君子所為,不知姑娘能否見諒
卿塵抬眸看他一眼,笑道:你不愿說,我就不問了,是你們先救了我,我也該謝謝你們才是。
十一稍加斟酌,再道:在下家中排行十一,你不妨稱我‘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