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趕在八月份完結(jié),最終章有些倉促,請海涵。本文會出實體書,不過版本與網(wǎng)上的有些差別,某些地方有刪節(jié),某些地方有添加,不過大致的情節(jié)和架構(gòu)不變,請大家多多支持。)
“大渝興兵十萬越境突襲,袞州失守!”
“尚陽軍大敗,合州、旭州失守,漢州被圍,泣血求援!”
“東海水師侵擾臨海諸州,掠奪人口民財,地方難以控制一事態(tài),請求馳援!”
“北燕鐵騎五萬,已破陰山口,直入河套,逼近潭州,告急!”
“夜秦叛亂,地方督撫被殺,請朝廷派兵剿!”
“……”
一整疊告急文書小山似的壓在蕭景琰的案頭,還有不少的戰(zhàn)報正在傳送的路上,一封封地宣告著事態(tài)的惡化。三個鄰國幾乎在同一個時間段動攻擊,境內(nèi)又有叛亂,就算是放在大梁鼎盛時期生,這也是極大的危機,更何況此時的大梁早已在走下坡路,尤其是當年祁王試圖改良而未果之后,政務(wù)腐壞軍備廢馳的情況越來越嚴重,近一年來蕭景琰雖大力整飭,略有好轉(zhuǎn),但數(shù)十年的積弱,又豈能在朝夕之間治好。如今面對虎狼之師,若無抵抗良策,拼死以御,只怕真的會國土殘缺,江山飄搖,讓百姓遭受痛失家國之災。
“殿下,除了各地安防必須留存的駐軍以外,可調(diào)動的兵力已經(jīng)統(tǒng)計出來了,共計十七萬,其中行臺軍十萬,駐防軍七萬,另外南境和西境……”
“南境和西境軍都不能動,一來勞師遠調(diào),磨損戰(zhàn)力,遠水也救不了近火,二來大楚和西厲也不是只會看熱鬧的,必須保持威懾?!笔捑扮话褟谋可袝盍值氖种心脕碜嗾郏w快地看著這些兵力的分布情況,“行臺軍不用說了,這七萬駐防軍的裝備如何?”
“還可以,大約有兩萬人甲胄不全,但兵部還有庫存,很快就能配好?!?
“錢糧方面呢?”
“危急時刻,臣會盡力籌措,”沈追立即接道,“臣已想了幾個妥當?shù)哪假Y法子,只要殿下同意,臣會負責實施。”
“不必細說了,照準。你加緊辦吧?!笔捑扮站o手里的折報,喃喃地又重復了一遍,“十七萬……諸位軍侯覺得如何?”
他這句話,顯然是針對座下被召來議事的幾個高位武臣問的。這些人面面相覷一陣,一時都難以,最后還是衡國公囁嚅著開口道:“殿下,臣等還是主和……先派員前去商談為好……”
“主和?”蕭景琰冷笑了數(shù)聲,“一般來說,都是文臣主和,武將主戰(zhàn),怎么咱們大梁是反的,戰(zhàn)火都快燒過江了,卻是文臣們主戰(zhàn),列位軍侯主和?”
“殿下,柳大人沈大人他們的意見當然也是為國為民,只不過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不是臣等怯戰(zhàn),可這只有十七萬,要應(yīng)對大渝、東海、北燕、夜秦……兵力實在不足啊……”
蕭景琰面如寒鐵,目光如冰針般扎向這位老軍侯的臉:“兵力倒未必不足,要看怎么算法了?!?
衡國公被噎得臉一紅,忙起身道:“老臣愚昧,請殿下指教。“
“大渝、東海、北燕和夜秦幾乎是同時興兵,看起來似乎風煙四起,但我們非要同時把他們平息掉嗎?凡事要先分個緩急,也要看展下去將會出現(xiàn)的態(tài)勢和后果。東海水師侵擾海境,畢竟登6的兵力有限,入不了腹地,駐軍本來可以應(yīng)付,只是地方官安嬉日久,不習水戰(zhàn)而已,所以朝廷不須派兵,只要指派擅長水戰(zhàn)的將領(lǐng)前去統(tǒng)籌戰(zhàn)事即可。沿海各州駐軍兵將大都已在當?shù)匕布遥@是保自己的家園,比起異地征派過去的軍隊而,他們反而要更盡力一些?!笔捑扮币曋钕轮T臣,語調(diào)十分冷靜,“再說夜秦,地處西陲,兵力薄弱,在當?shù)刈鱽y而已,最遠也打不過朝陽嶺,不過是疥癬之患。可先分調(diào)鄰近諸州的兵力控制事態(tài),等騰出手來,再好好收拾?!?
被蕭景琰這樣一說,整個議事廳內(nèi)慌亂的情緒頓時穩(wěn)定了不少。中書令柳澄拈須道:“殿下分析的極是。真正危及大梁江山的,只有十萬大渝軍與五萬北燕鐵騎,算起兵力來,我們倒也不必太心虛。”
“可是兵力并不單單是個數(shù)字那么簡單,”蕭景琰刀鋒般的目光緩緩拖過殿下諸武臣的臉,“同樣的兵,不同的人來帶,戰(zhàn)力就不一樣。現(xiàn)在缺的不是兵,校尉以下的軍官建制也很齊全,我們?nèi)钡闹皇谴髮ⅲ侵鲙?。諸位軍侯,大梁已經(jīng)進入戰(zhàn)時,正是各位為國分憂,建立軍功的時候,不知哪位卿家有意請纓?或者有所舉薦也行?!?
他這句話一問,殿下的武臣們差不多全身都繃緊了,盡皆低頭不語。大梁這十多年來,戰(zhàn)事主要集中在鄰大楚的南境和鄰西厲的西境,其它地方起的狼煙,多由靖王時代的蕭景琰前去征討。今天坐在這里的高階武臣中大多數(shù)已經(jīng)久不經(jīng)戰(zhàn)事了,更何況有些還是世襲的,地位雖高,其實沒什么用,素日里也就是貪瀆克扣一下軍餉,等哪里出了饑民暴動、盜匪占山的事情,再由朝廷指派掛個指揮之職去撈軍功,差事全靠中層軍官去辦,獲利者卻是他們。所以認真說起來,在蕭景琰這樣征戰(zhàn)出身的人眼中,他們甚至算不上是真正的軍方,要指望他們?nèi)ゴ蛘蹋沁€不如讓士兵們自殺快一點。但這些人在京城的人脈關(guān)系卻極廣,也都是世家的背景,若無適當?shù)臋C會和理由,還真的不能輕易觸動。
“怎么不說話?”蕭景琰語聲如冰,“衡國公,你說?!?
“老……老臣已經(jīng)年邁,只怕難當重任,還請殿下……”
“那淮翼侯呢?”
“臣……臣……臣……臣也年邁,只要有臣可以做的事情,臣萬死不辭,可是這領(lǐng)兵迎敵,臣……心有余而力不足……”
“淮翼侯,正準備跟你說呢,”沈追在一旁插道,“你的玉龍草場不是養(yǎng)著七百多匹馬嗎?聽說那可都是按戰(zhàn)馬標準馴養(yǎng)的,上次春獵時你自己還說,王公親貴世家子弟都來你的馬場買馬……”
“哎呀,”淮翼侯反應(yīng)還算快,立即拍著腦門兒道,“沈大人不提醒我還忘了,今天早時我還跟管家說呢,讓他快把草場里的所有良馬檢查一遍,朝廷一定用得著啊!”
蕭景琰冷著臉,就象沒聽見他說的話一樣,不過視線總算已經(jīng)離開了他,移向其他人。很快,這些或“老邁”或“病弱”的武臣們都紛紛絞動起腦筋來,爭先恐后地想要說明自己家里也有哪些“朝廷用得著”的東西……
“這些下來跟沈追說吧,”蕭景琰毫不容情地截斷了他們的話,“如今當務(wù)之急還是盡快馳援北部,阻止大渝和北燕繼續(xù)南下,收復失地。負責北境的尚陽軍新敗,齊督帥陣亡,軍心不穩(wěn),這十七萬的援軍北上,需要一場勝來穩(wěn)住大局。所以本宮決定……”
他話還沒說,議事廳里已經(jīng)唬倒了一片,沈追接連沖前幾步,大叫道:“請殿下三思!如今國勢危殆,陛下又……又御體不安,正是需要殿下坐鎮(zhèn)京師的時候,萬萬不可親出??!”
十來位重臣也紛紛跪下勸止,連幾個武臣都順著場面,連連說“不可不可”,蕭景琰嘆息一聲道:“諸卿之意,我自然明白。可是皮之不附,毛將蔫附?大梁的生死存亡,豈不比我一人安危更加重要?”
話雖如此,但誰都不敢說他此時出征會引什么樣的朝局變數(shù),心腹重臣們急得直冒火星,偏偏朝廷現(xiàn)在能派出去打仗的人確實沒有幾個,更何況如今的局面不是小陣仗,不是臨時提升幾個中層軍官就壓得住場面的,而是大梁十多年來最大的一次危機,一時半會兒要找出可以替代蕭景琰的人,那可真是不容易。
“對了殿下,”絞盡腦汁后,蔡荃突然靈光一現(xiàn),“已復職的幾位赤焰舊將正堪重用啊,雖說……剛剛平反就派上戰(zhàn)場有些……呃……不過國家危急,他們也是責無旁貸……”
赤焰舊將所代表的是祁王時代的兵制和用將方針,要擱在平時,高階武臣們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阻礙這些人地位的提升,可現(xiàn)在是戰(zhàn)時,狼煙逼近,危在旦夕,只要有人肯到前方血戰(zhàn),他們當然是大力贊成支持的。
聽到這個提議,蕭景琰沉吟了一下。國家情勢如此,赤焰舊將們當然不可能置身事外,這個他早就想過??墒羌毤毞治鱿聛恚仓挥新欎h可以獨當一面,偏偏他的嗓音有問題,指揮起來難免不方便。而其他人細想起來,為大將足矣,但還不太勝任主帥的職責。
想到此處,蕭景琰的目光不由地移向了大廳的東角。那里樹了一面擋屏,屏上懸掛著一幅詳細的北境地圖,一個修長的身影正站在圖前,負手仰面,凝神細思,看神態(tài)仿佛一點兒也沒有被這邊的吵鬧所影響。
“蘇先生,您也來勸勸殿下吧?!鄙蜃酚X得近來太子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好象又特別寵愛這位麒麟才子似的,未及多想,已經(jīng)開口道,“京里沒有主持大局的人,人心會浮動的!”
梅長蘇被他一喊,這才轉(zhuǎn)過頭來,有些茫然地問道:“沈大人說什么?”
“殿下說他要親征!”
梅長蘇立即一皺眉,抬頭看了蕭景琰一眼,雖未說話,但反對之意甚濃。
蕭景琰知道現(xiàn)在時間確實緊迫,軍事上的事留著殿上這些人也沒什么好商量的,當下命他們各自去忙手頭的事。等大家都退出之后,他才起身走向梅長蘇,道:“看你的意思,似乎對于將帥的人選,已經(jīng)有了大概的想法?”
“是?!?
“別跟我說你要去,就是我去也不會讓你去的?!?
“那我們就先說說別的,”梅長蘇也沒強爭,“這場戰(zhàn)事必須動用赤焰舊將,這一點殿下沒有異議吧?不是我自夸,雖然帶的不是熟悉的兵,但赤焰人的聲名擺在哪里,先就不需要擔心屬下兵將是否心服的問題?!?
“這是當然。對赤焰舊將而,立威這個過程并不難,大家心里都是敬服的?!笔捑扮澩?,“再說沉冤方雪就臨危受命,只會令人感佩。若派了其他人去,怕只怕將士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又要賣命為大老爺們掙功勞’了……”
“我粗排了一下,東海讓聶鐸去是最合適不過的,你盡可放心;夜秦沒什么好商量的,暫且不說。北燕拓跋昊率的五萬鐵騎一路狂飆,后備卻有問題,不象是做足了功夫,有多大企圖的樣子,目的很可能只是為了取得勝果之后,跟我們談判,得到金銀財帛,或者要回四十年前割讓給我們的三州之地。拓跋昊是支持他們七皇子的,北燕尚武,他這一戰(zhàn)若能得回失地,七皇子的聲名必然高漲,就算不能,多得些財物也好。他心里有所欲,卻患所失,根本經(jīng)不起幾個敗仗,所以對付他,一定要挫其銳氣,等他現(xiàn)得不償失時,自然會退兵。要論以剛勝剛,以快打快,聶大哥的疾風之名可不是浪得的。雖然他現(xiàn)在說話旁人聽不大懂,不過冬姐已經(jīng)聽得十分順暢了,他們夫婦同去,再配些好的校尉偏將,拓跋昊絕對討不了好。”
“沒錯,我也是這么想的,兵分兩路,聶鋒帶七萬人迎擊北燕,大渝那邊就是我……”
“景琰,”梅長蘇按住他的手臂,輕輕搖著頭,“你聽我說,先聽我說說好不好?”
“好,你說吧?!笔捑扮惶裘?,“我看你能說出多大一朵花來。”
“先,你不能去。這么大的一場戰(zhàn)事,除了前線廝殺以外,后方的補給調(diào)度支援更加重要。不是我信不過皇帝陛下,而是根本就不能信他。我敢肯定,你一旦輕出,后果不堪設(shè)想,這一點,你千萬不要心存僥幸?!?
“這個我何嘗不知,可是……”
“既然你不能去,那我們接下來要考慮的問題,就是誰合適去,”梅長蘇快地截斷了他的話,“站在下階軍官和士兵的立場上來看,他們需要什么樣的主帥呢?那一定得是一個真心實意想低御外侮,有聲望,有能力,可以令他們甘愿受其驅(qū)策的人。除了不能調(diào)動的霓凰和西境軍的章大將軍以外,我只想到了一個人?!?
“誰?”
“蒙摯?!?
蕭景琰眉頭一皺,立時就要反對,被梅長蘇抬起一只手制止住了,“蒙大哥以前在軍中時,就以作戰(zhàn)勇猛著稱,頗有幾件傳奇軼事,名聲很高,他又是我們大梁的第一高手,在士兵的心中,自然有如天神一般,派他去,場面一定是壓得住的。”
“可是一個人善不善戰(zhàn),跟適不適合當主帥,這是兩碼事吧?”蕭景琰瞪了他一眼,“你明明知道的,蒙摯確是一員猛將不假,但要擔當主帥之職,他還……”
“我知道,上位者在任命主帥時所要考慮的,當然和士兵們所想的不完全一樣。身為主帥,要職責是統(tǒng)籌全局,排兵布陣,這些的確不是蒙大哥所長,需要設(shè)法彌補……”
他說到這里,蕭景琰突然明白了過來,“哦,你是不是想跟我說,只要在蒙摯身邊放上一個懂得統(tǒng)籌全局、排兵布陣的人就行了?這個人是不是就是你???”
梅長蘇向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輕聲道:“景琰,你先別急著否決,我也不是憑一時意氣提出這個要求的。想當年的聶真叔叔,不也是不諳武力、身體孱弱嗎?他常年在前線,除了最后誰也沒逃過的那一次,他何曾遇到過危險?這次你讓我去,自然和他一樣,有蒙大哥和衛(wèi)崢在,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這次援軍的聲勢,怎么能和當年赤焰軍比?戰(zhàn)場上的艱難危兇你我都知道,我不是擔心你應(yīng)付不了戰(zhàn)局,實際上那個是我最不擔心的部分,可是小殊,打仗行軍,那是要體力的!”
“我要是對自己的身體沒有信心,就不會向你要求出征了。你想想,我明知蒙大哥并非帥才,卻勸你任命他,如果正在交戰(zhàn)的關(guān)鍵時刻,我自己突然病個人事不知的,那豈不是害了蒙大哥,更對不起前線的將士和大梁的百姓嗎?”梅長蘇凝視著好友的臉,辭懇切,“景琰,你相信我,我最先考慮的就是自己的身體狀況,這一點不成問題。當前的局勢如此危殆,也由不得我冒險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