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晴沉默地傾聽著,忍著胸臆之間的不快和陰沉,實在受夠了那個倚老賣老地家伙。
"戚先生,吃飯就不用了,我最近工作比較忙。"
"一家人,不要搞得這么生分嘛。還在生家里的氣啊血濃于水,有什
么化解不開的冤仇啊。"戚三叔惆悵地嘆息了一聲,"實在氣不過,三叔給你陪個不是好不好
老爺子再過幾個月就是百歲大壽了,不要再跟他慪氣了。每次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老爺子總要問,小晴回來了嗎小晴回來了沒有啊給你打電話,你又總是不接——工作再重要,有家人重要么
況且,當年老爺子不也是為了你們好么你看,最后你爸爸還是升華成功了的,連你也有了源質(zhì)覺醒的趨向……"
卡啪。
艾晴手中的鋼筆裂開了一道縫隙。
寂靜中,艾晴的眼眸垂下,再也難以掩飾那種滲入骨子中的陰沉和憤怒。
任由電話里的那個人喋喋不休,許久,直到他閉上嘴為止。
"戚先生,無聊的家常話說到這里就可以了,我還有工作要忙,就這樣吧。"
她說,"最后,請你記清楚,我叫艾晴。"
"——艾葉的艾,天晴的晴。"
"……既然你這么想,我也沒什么話可以說了。"
沉默中,戚問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嘆息了一聲:"老爺子有句話時常跟我們講——不回家的孩子,是要在外面吃苦的。"
忙音傳來。
電話掛斷了。
艾晴平靜地放下手機,面無表情。
如果好消息像是鴿子一樣總是遲遲不到的話,那么壞消息就像是烏鴉,總會成群結隊而來,然后不斷地拋下惡臭的糞便,留下一片讓人作嘔的殘局。
它們會在一處爆發(fā)。
在你最不希望的時候,在你最不希望的地方。
如今,不止是來自歸凈之民的工作問題和浮士德所留下的惡毒寓,來自家族的壓力也在最不應該出現(xiàn)的時候堵在了她的面前。
哪怕這一份壓力早就在她的預料之中。
她對自己作為傀儡的珍貴程度早有認知。
不論從家族的立場和她個人的判斷上都不會任由自己游離在陰氏之外。
在沒落接近百年之后,如今的陰氏好不容易重振旗鼓,可距離原本的顯赫地位已經(jīng)遙不可及。想要光復昔日的榮光,更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
相較國外那些傳承長久的貴族,幾十年恐怕都可以說短暫,忍辱負重上百年之后回到權力巔峰的例子比比皆是,
當然,尸骨無存者更是眾多。
這是一場傾盡一切的漫長豪賭,每一個籌碼都是關鍵。也就是說,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每一個族人不論是正房還是旁支,都是珍貴無比的消耗品。
更何況,如今艾晴已經(jīng)成為了天文會的監(jiān)察官,哪怕還只是新人,背后隱藏的權力在必要的時候也能夠達到驚人的程度。
可以預見,陰氏已經(jīng)準備參與到這一場天文會內(nèi)部代表五常的主權派和代表邊境的邊境派之間的斗爭中。
說不定已經(jīng)下了注。
而自己,又將在他們的計劃里扮演什么角色呢
強行驅(qū)動著自己疲憊地大腦進行著運轉,在漫長的沉默之中,艾晴竟然開始羨慕起教授那個死胖子。
至少他在需要的時候,隨時隨地可以找得到大量的熱量。
不像是自己,只能一次次地往咖啡里加進甜到讓人發(fā)膩的方糖。
令她警惕的并非是家族,至少現(xiàn)在還不是家族。
而是這一通電話。
它所代表的又是什么意義
一個警告一個挽回家人的溫情通知還是其他
應該不只是如此才對。
毫無道理地,她有了這樣的預感:戚問所代表的,恐怕并不只是陰家才對。
哪怕陰家這么些年對他多有扶持,但用腳后跟想一想,戚問那個一手掌握著諸多潛在能量的老鬼怎么會聽話到連這種事情上諂媚地去**家的腳后跟
他的目地真得如此簡單么
就算辭再怎么懇切,她依舊從戚問的身上感覺到一絲其他的意味,就好像隱藏著什么一樣。
就連那些看似誠懇地勸說,好像也在試探著什么。
哪怕她一直未曾與他們有過任何聯(lián)系,但也知道戚家在這個漸漸沒落的小城市里有多大的能量。
近乎當年的槐家那樣。
明面上戚家這些年以來一直以航運和物流為主,但在暗中,恐怕還少不了走私的勾當。
但這種事情少見么
可以說司空見慣,說出去簡直爛大街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恐睾_@么多航線不走私,那還是人么
這種事情攔不住,以戚問的老辣,肯定也不會親身下場給人留下什么把柄。
那么,他究竟在試探什么
想要從自己這個近乎擺設一樣的監(jiān)察官身上得到什么
她沉默地思索著,許久,長出了一口氣。看來,不論如何都必須將所有的隱患進行一次排查了……
除此之外,必要的防備也要提上日程。
沉思過后,她拿起了電話。
"你好,市立圖書館檔案管理室,哪位"
"教授么"
艾晴問,"除了救主會的調(diào)查之外,幫我搞清楚戚家的這幾年所有動向,加急。"
電話那頭傳來書寫的沙沙聲,很快,一個低沉的聲音回答:"好的,已經(jīng)記錄備案,價格還是老規(guī)矩,加急件要上浮百分之三十,沒問題吧"
"隨你,我只要結果。"
"一天時間。"
教授如是回答,于是,電話掛斷了。
艾晴面無表情地放下電話,可內(nèi)心之中的不安卻越發(fā)地濃厚。
許久,她閉上眼睛,疲憊嘆息。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