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shí)我那年,剛接那條人道線時,還真不懂什么叫‘代價(jià)’?!?
“你知道我第一次出事,不是因?yàn)樽哓?,也不是因?yàn)榇蚣?,是因?yàn)橐粋€女人。”
他說完,頓了頓,像是下定了決心才繼續(xù):
“九四年冬天,我在南邊開的那個‘金灣俱樂部’,你們沒聽說過,那時候風(fēng)頭可比后來的星湖還大?!?
“黑白兩道、政商幾路、南洋北線,全來。小小一個俱樂部,后臺是四個部門的聯(lián)保?!?
“那女人,叫金曼。”
“是江東下來的主持人,電視臺背景,人漂亮,也不傻,來這邊‘掛職鍛煉’。說白了,是被人送過來洗底、換身份的?!?
“我那時候真是被她迷住了?!?
“長得不像南方的,清冷,眼神干凈,嗓子也軟,那年我們南邊冬天沒暖氣,她卻天天穿旗袍走場子?!?
他頓了頓,嘆了口氣:“我那時候,真以為她是個不諳世事的官家小姐?!?
“我給她安排了單間宿舍,配了司機(jī),連過年我都沒回家,守著她過了整個臘月。”
“可到了正月初七,港口出事了。”
“金灣俱樂部,查封?!?
“我剛回到辦公室,發(fā)現(xiàn)門口站著兩個國字臉的男人,手里一張搜查令,后面跟著整整兩車人。”
“你猜我第一反應(yīng)是什么?”
他說著,偏頭看向李二寶,眼神里有一絲難掩的悲涼。
“我以為,是我自己事露了。結(jié)果不是?!?
他笑了一聲,笑意卻比酒更苦。
“是金曼。她其實(shí)是江北反偵部門的釣魚線?!?
“她不止套了我,還套了我當(dāng)時所有合作口子的貨物流向、資金鏈,還有人頭線。”
“我們那年年底進(jìn)出的所有賬目,在她手上,全都有?!?
“我撐不住了,直接被帶進(jìn)省局,關(guān)了九天。沒打也沒罵,就放冷水讓你坐著,一天三頓小米粥,還不準(zhǔn)睡覺?!?
“你知道我是怎么出去的嗎?”
李二寶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聲音卻很低:“又是那個老頭?”
“不是,”郝天明搖頭,“那老頭,走得早。是我在金灣那條口岸的一個死對頭——南港的范天柱,把我保出來的?!?
“他上書保我,說我雖然走線子,但沒出國逃,沒砸體制,也從不碰槍、不藏人,保得住。”
“那時候我才明白——不是你講不講規(guī)矩,而是你在不在他們的規(guī)矩里?!?
“我出獄的那天晚上,回到俱樂部門口,一地?zé)燁^,一地紙錢。門牌被砸掉了,屋里桌椅全翻。那女的早就不見了,連人影都沒留下?!?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緩緩?fù)鲁鲆痪洌?
“她走前給我留了一張紙條,八個字——‘各為其主,莫再執(zhí)念?!?
“我當(dāng)晚喝了半瓶敵敵畏?!?
白心震了一下,瞪大眼:“你……你想自殺?”
“不是?!焙绿烀鲹u頭,“是賭氣?!?
“我覺得自己被耍了、被侮辱了、還成了別人的‘試驗(yàn)品’。我當(dāng)時不想死,只想讓人知道,老子不是誰都能拿捏的?!?
“結(jié)果沒死。被一個路邊的老頭救了,還給我灌了兩碗醋。第二天吐得五臟六腑都翻出來,醒過來之后,我只做了一件事。”
“把手頭所有人名、賬目、貨單,全燒了?!?
“我知道我不干了。再干,我不是死,就是進(jìn)不去,也出不來?!?
“從那以后,我才有了后面那句‘不回頭’?!?
他沉默地拿起酒杯,仰頭灌下一口:“那女的后來我再也沒見過,也沒人再提過??晌矣袝r候夢里還能看見她,穿著旗袍,坐在我辦公室的沙發(fā)上,聽我講什么‘外匯額度’和‘賬期延后’。”
“她看著我笑,什么都不說??赡切Γ屓诵幕?。”
李二寶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地將杯中酒敬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