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安靜得只剩下墻角那只時鐘的滴答聲。

陳立國的話像一記輕輕的敲門聲，落在空氣里，久久不散。

李二寶靠在窗邊，背影被暮色切成兩半。

窗外海風(fēng)裹著咸味，掠過竹影，掠過城市低矮的屋檐。

他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那笑容不帶諷刺，也不帶憤怒，只是一種經(jīng)歷過一切之后的平靜。

“陳組長，”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穩(wěn)，“有時候我自己也在想，我這一生，到底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

“有人說我是運(yùn)氣好，也有人說我是夠狠?！?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從我走出那個看守所的門那天起，世道從沒給過我喘口氣的時間?！?

他頓了頓，眼神落在窗外的遠(yuǎn)方。

“那時候，我什么都沒有?！?

“寄宿在我哥我嫂子家里，晚上聽著風(fēng)刮屋頂?shù)穆曇?，心里想著的不是理想，是明天有沒有活干，能不能吃上飯。”

“哪怕我知道我哥讓我去當(dāng)什么公司法人，是為了頂賬，我也照樣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

“因為那時候我就明白，所謂的自由，不過是餓著肚子撐到天亮的資格。”

他笑了笑，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后來，我開始做選擇。有人讓我頂罪，有人讓我消失。也有人說，只要我閉嘴，就能活得好一點(diǎn)?！?

“我都答應(yīng)過，也都拒絕過，每一次選擇，都像在刀口上走?！?

“不是因為我勇敢，而是因為有時候你不往前走，就得死在原地。”

陳立國沒有插話，只是默默聽著。

李二寶繼續(xù)道：“我也做過錯的事。該認(rèn)的，我都認(rèn)?？晌覐膩頉]有騙過自己?！?

“哪怕那時候所有人都說我完了，我也知道，真正讓人完的，不是坐牢，不是被人踩，而是你忘了自己是誰。”

他轉(zhuǎn)過身來，眼神沉穩(wěn)：“我在牢里待了七年，七年里我見過太多低頭的人，也見過太多因為一次跪下，就再也站不起來的人?！?

“那時候我對自己說，如果有一天我能再出去，我要讓自己活得明白?！?

“我不是圣人，我也貪，也恨，也想報仇?？晌抑?，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碰。”

“你可以贏，也可以輸，但不能臟。”

他走回茶桌前，緩緩坐下，指尖輕敲著杯口。

“我見過陽光，也見過黑夜。陽光來的時候，我知道要微笑；”

“黑夜來的時候，我就沉下去，去聽風(fēng)聲，去數(shù)心跳?！?

“人不能總盯著光走，那樣會瞎。要敢看黑，才知道光從哪兒來。”

“后來，我遇到的人越來越多，有的伸手幫我，有的遞刀子給我?！?

“有人告訴我，這個世界就是規(guī)則，你要順著規(guī)則活；”

“也有人告訴我，規(guī)則是用來踩的，可我見過那些踩規(guī)則的人，最后都被自己的腳印埋了?！?

他微微低頭，聲音有點(diǎn)沙啞，卻極穩(wěn)：“所以我記住一句話：做人要有底線。連叔教的，我沒忘?！?

“你可以走遠(yuǎn)，但不能走偏?！?

他抬起頭，目光清澈得像一面鏡子。

“我經(jīng)歷過的那些事，很多時候都不像人的生活。”

“兄弟死在我面前，女人差點(diǎn)在我懷里斷氣；有人把錢當(dāng)命，有人把命當(dāng)錢。”

“你問我怕不怕？怕?？晌遗碌牟皇撬?，是哪天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他們?！?

“我也有過絕望的時候，被人背叛，被人利用，連身邊最信的兄弟都對著我撒謊。”

“那時候我一個人坐在港口，看夜里的海，風(fēng)大得像要把人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