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個年紀不過十幾歲的小宮女這樣說,饒是羅增有些修行,不覺也變了臉色。
他看向臘梅的目光,不覺便有幾分陰沉。
這宮女是江妃身邊的人,想來是個得用的大丫鬟。
要不要,除了她性命……
阿翹敏銳,感覺到羅增看向自己的目光平添了一絲陰冷。一瞬間本能的畏懼閃過,阿翹到底還是挺直了胸膛。
她也怕,可娘娘現在……只有她一個人了。
她一步都不能往后退!
阿翹硬撐著,和羅增對視,“大師,奴婢沒什么見識,話說得糙,可理就是這個理?!彼崔嘧∨榕橹碧囊活w心,“奴婢出自民間,民間有些孩子、老人、體弱之人,若如娘娘這般,旁人便說是眼睛凈,見了臟東西。從未有過什么贖罪的說法。若我家娘娘真的有什么罪,也自有皇上來評判,不勞大師一個外人,那這種話栽贓我家娘娘!”
她這番話擲地有聲。
把羅增堵得死死的。
是啊,就算江書再如何,出身低微也好,不清白也好,甚至是心狠手辣也好。
她畢竟是皇帝的女人。
羅增一個外人,確實不該一口一個贖罪。這話若傳到鴻慶帝耳中,也是麻煩。
羅增自進宮以來,還沒被人當面這般沖撞過,臉色難看得快要滴出水來。
他一時沒有話說。
阿翹趁機,連忙繼續(xù)道:“我家娘娘累了,大師、沈大人、青嬪娘娘若沒有旁的事,還請快些回去,讓我家娘娘好生歇息吧!”
青嬪自不必說,羅增被小宮女排揎了這一頓,臉上下不來,永壽宮也待不下去。
只能隨著沈無妄一起離開。
兩人在長長的宮道上并肩而行,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
永壽宮中,阿翹再也忍不住,流著眼淚扶江書進房歇息。
她身上傷口尚未好全,又乏又痛,心中也酸澀難。不覺一大滴一大滴眼淚從眼眶中墜下,滴落在江書臉上。
阿翹低頭擦眼。
沒看到江書眸光微微一顫,終是又恢復了死水一般的寂靜。
“水……好涼,是下雨了嗎?”
夢魘中,年幼的江書抬起頭,癡癡地望著頭頂的天空。她看著風吹動著云朵,頃刻間就從白亮的顏色,變做了青灰。
下雨了。
一滴兩滴雨水落在她的小臉上,順著臉頰弧線滑落。
不知為何,小江書心口只覺得悶悶的。
身后傳來一道柔和的女聲:“小書,都下雨了你還發(fā)什么呆?快回來,娘給你做了糖糕呢!”
“誒!”
小江書甜甜應著,轉身跑回家。
她的家,不大不小,不富貴也不過分寒酸。——若幕亓一看到,會認出,這就是他給她的那套小院兒?,F在,被江書借到了夢里。
小江書邁過到她膝蓋那么高的門檻,進了堂屋,“娘?!?
娘手里端著糖糕,溫柔地笑著。
那笑容,江書看得呆了呆。好美,好暖,可似乎也……
好陌生。
她從前,真的見過娘對她笑嗎?
“今天怎么了?怎么呆呆傻傻的?”娘伸手,輕柔地擦去江書臉上的雨滴。
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涼意徹底消失。
娘:“快吃。吃了拿上傘,去街口接你爹回來?!?
“嗯!嗯!”
小江書邊努力吃著,便點頭。
娘還在柔聲抱怨天氣,“這雨下得太突然,你爹想必不曾帶傘,會淋濕的……”
“放心吧娘,我吃完了,這就去?!苯瓡{皮一笑,“絕不會叫爹淋到一丁點兒雨,叫娘心疼?!?
“你這孩子……”
小江書抹了一把嘴,去屋里取了油紙傘,抱在懷中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