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笑,狂笑,笑聲宛若失心的惡鬼,那一雙干枯如樹皮的臉頰卻分明淋落著并不渾濁的淚痕。
將神無憶帶回她的寢殿,神無幽鸞沒有任何停歇,手忙腳亂的拿出數(shù)枚愈傷丹藥,然后快速布下一個療愈玄陣。
溫和的玄光籠罩而下,看著神無憶慘白如紙的臉色,神無幽鸞緩緩閉上眼睛,死死扼住那失控的濕意。
對不起……無憶。她輕喃著:若早知如此,我當(dāng)初……絕不會……
姑姑,你永遠(yuǎn)不需要對我說這三個字。
忽然響起在耳邊的聲音讓神無幽鸞猛地睜眸,眼中晃過剎那的慌亂,隨之鎮(zhèn)定道:無憶,你……醒了
我一直都醒著。神無憶輕語道:讓姑姑擔(dān)心了。
神無幽鸞明顯怔了一下,然后很是自然的道:醒著可以加快傷勢恢復(fù),再好不過。我剛才的話……只是些許亂語,你無需在意。
我知道。神無憶輕輕道。
神無幽鸞剛暗松一口氣,便聽神無憶繼續(xù)道:我一直都知道,當(dāng)年救我的人,是幽鸞姑姑。
如聞霹靂,神無幽鸞猛地站起,驚惶之間沒忘記伸出手掌,便要布下一個隔音結(jié)界。
神無憶卻似是早就料到她會如此,在她抬手之時,已是輕輕按住了她的手臂……她太過虛弱,讓神無幽鸞連忙止住了動作。
若布隔音結(jié)界,反而會被她察知。她此刻,應(yīng)當(dāng)在翻閱秘典,姑姑放心便是。
……神無幽鸞雙眸放大,怔怔的看著神無憶,仿佛第一天認(rèn)識她。然后才死死壓低聲音道:無憶,這種話,不可亂!
她留下療愈玄陣,后退一步:你好好療傷,方才的話,我就當(dāng)什么都沒有聽到,你也絕不可再說半字。
說完,她逃也似的離開。
剛要踏出殿門,她的身后,傳來神無憶輕婉的低吟:世間從無真正的永夜,再幽邃的黑夜,也會有破曉之時。
神無幽鸞猛地停住了腳步。
姑姑,你是隱于幽暗的蒼鸞。
而你的‘鳳’,縱受盡屈辱,亦沒有孤身逃離黑暗。
待永夜破曉,鸞鳳定會再度和鳴。
……神無幽鸞軀體顫抖,她緊緊咬齒,卻依舊無法休止。
她脖頸轉(zhuǎn)動,但轉(zhuǎn)到一半?yún)s又艱澀的停止……因?yàn)檫@一刻,她忽然不敢去觸碰神無憶的眸光。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終于艱難的回身……她看到神無憶輕輕抬指,觸碰在了唇邊,告訴著她:什么都不必說。
神無幽鸞輕輕頷首,忽然間淚如泉涌。
……
霧皇二字以風(fēng)暴之勢席卷著深淵的每一片生地。而這一次,比之以往加起來都要猛烈萬千倍。
且深淵玄者及霧皇二字時,再沒有了以往的質(zhì)疑、爭論和戲謔,而是從未有過的驚恐、震撼……以及無法宣之于口的心疑。
就連深淵的每一粒淵塵,都仿佛有了不正常的躁動。
唯獨(dú)凈土,始終安靜如前,沒有任何云澈……以及所有人預(yù)想中的異動。
霧海淺處。
云澈變更了容貌與穿著,氣息亦在逆淵石之下一片渾濁。此刻縱然是畫彩璃從他身側(cè)掠過,也無法憑借外貌和氣息將他識出。
他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已經(jīng)連續(xù)八九個時辰,且相同的舉動,他已是持續(xù)了十幾天之久。
終于,他睜開了眼睛,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然后重重的倚在了后方的黑石之上。
白影浮現(xiàn),覆著神光的玉手觸近云澈的額間,賜下世間最神圣的玄光。
十二天了。她輕輕說道:你究竟在找尋什么每日如此,縱然是你,靈魂也難以承受。
云澈閉目靜默了好一會兒,那極深的疲憊感才總算緩和了些。他卻是沒有回應(yīng)黎娑的問話,而是似笑非笑的道:十二天了,居然始終沒有等到你責(zé)斥我,我比你更好奇。
責(zé)斥黎娑不解:為何
云澈歪了歪嘴角,道:為展示霧皇可以控制霧海的威能,我害的一片生地的人永失故土,不知會有多少人因此而慘遭淵蝕喪命。以你的神圣之心,必然無法接受,早該說我一通了。
……黎娑久久沉默。
一直到云澈重新閉目,準(zhǔn)備短暫淺眠時,他的耳邊傳來黎娑輕渺如云的聲音:你太孤獨(dú)了。
……嗯云澈看著前方虛渺到無法辨清容顏的身影:并沒有啊,不是有你一直陪著我么
黎娑輕語道:我不是禾菱,無法如她一般永遠(yuǎn)知你之心,順你之意,慰你之魂。
而且,我無法像禾菱一樣具現(xiàn)軀體,在感知到你郁結(jié)孤寂之時現(xiàn)出身形予以你撫慰。所以,面對你無法排解的孤寂與魂殤,我唯自愧,無從責(zé)斥。
呃……云澈伸手,不自覺的揉了揉鼻尖,聲音頗為弱弱的道:你說的‘撫慰’,應(yīng)該不是我想的那種吧
黎娑:……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