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頓了會,又放回去了。這兒可是煤礦,她怕一打火,把自己打出個三長兩短來。
聶九羅站著不動,一只手死攥著手電筒,攥得指節(jié)泛白。
真特么活見鬼了,讓余蓉這么一說,她也覺得這故事,相當?shù)倪壿嬜郧ⅰ?
——那天,長喜叔看見的那輛黑色奔馳,熊黑是司機,林喜柔坐了后座,而炎拓,就被關(guān)在后車廂里。他們打包了一份斷頭餃子,把炎拓帶到這里,看著他吃完之后,把人推了下去。
至于為什么選年三十這天……
為了有點儀式感、辭舊迎新?
這什么亂七八糟的,聶九羅用力晃了晃腦袋,想把這些怪誕的念頭給晃出去。
想驗證的話,其實也容易。
聶九羅重又看向洞內(nèi):“照你這么說,炎拓的尸體就在下頭了?”
余蓉看了她一眼:“你不會是想下去看看吧?”
聶九羅反問她:“不看怎么能確定呢。”
余蓉垂頭看了看黑漆漆的洞內(nèi):“我勸你別?!?
“首先,你知道這洞底下有什么?纏頭軍這么多年,幾次走青壤,也只找到一個螞蚱,林喜柔卻能安排那么多地梟轉(zhuǎn)化成人,這說明必然有一處梟窩,為她源源不斷地提供地梟?!?
她伸出手指,往洞內(nèi)點了點:“這下頭,可能就是呢?所以難怪門上的鎖那么好開,她根本不怕人誤入?!?
“其次,咱們就兩人。地面上得有人守著,那就意味著只有一個人能下洞。我是肯定不會下,下頭是我爹我都未必去冒這個險,何況是炎拓?我跟他又不熟。你下的話,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情況,就你這胳膊,翻鐵門你都不愿意翻,你還下洞?”
“第三,即便你能下,要怎么下?別說升降梯了,這兒連個繩梯都沒有,你飛下去???”
“所以啊聶二,看你像個頭腦清楚的,聽人一句勸,別一時沖動。咱們先回去,多帶點人手、備齊了裝備,再來冒險不遲?!?
聶九羅沒吭聲。
余蓉的話句句在理,但是,她就是挪不動步子。
頓了會,她低聲說了句:“我想看一下?!?
余蓉看她:“看什么?”
“看他的尸體是不是就在下頭?!?
余蓉無奈地笑了笑:“圖什么?”
“圖個死心?!?
他死了,她也就死心了,用不著牽腸掛肚,用不著夜半驚醒時、非開門出來看一眼,也用不著手頭正做著事、忽然晃神。
反正就是要看一眼。
她喃喃說了句:“來都來了,也不差看這一眼了?!?
余蓉也不好再說什么:“那你要怎么看?”
聶九羅沉默了一會,說了句:“你稍等一下,我出去打個電話?!?
***
十分鐘后,聶九羅回來了。
她給劉長喜打了個電話。
劉長喜跟她說,洞沿上立的那些桿兒其實是滑輪,麻袋包著的,就是滑輪頭了:為了節(jié)省成本,炎還山的煤礦沒有裝升降梯,當年的曠工也沒什么勞動保障概念,只要有錢掙,腦袋往褲腰帶上一拴就下礦——他們都是坐著“猴袋”上下的。
聶九羅用刀子劃開包著滑輪頭的麻袋,這種塑料制麻袋,沒什么腐爛之說,這么多年多去,韌度依然不減。
她選了兩個相對完好的疊在一起增加承重,依著劉長喜教的,在底下剪了兩個口子以方便“乘坐”。
繩索之類的裝備袋里都有,更換進滑輪就行。
一切準備就緒,聶九羅向余蓉說了自己的計劃:“你在上頭,幫助我上下。拽一下繩是停,兩下繼續(xù)往下放,三下就是往上拉。我就是去看一眼,下頭到底有沒有他的尸體——你放心,都不用下到底,到了差不多的地方,手電往下照一照,就全清楚了?!?
聽上去頗具可行性,考慮到她那條胳膊,余蓉幾乎想提議自己代她下去確認,但看看麻袋,又看看自己的身板,終于還是咽下了沒說。
還是讓輕量級選手下吧。
聶九羅換了靴子,又脫下臃腫的羽絨服。
原來她羽絨服下頭,穿的就是高彈性覆軟甲的裝備服,這一身是夠帶勁的,不過因為頭上戴了頂小紅帽,忽地就多出點柔軟和俏皮來。
余蓉幫著她坐進猴袋,又掏出槍來給她,聶九羅想了想,沒要:“我槍法不如刀法好,拿著用場不大。再說了,你在上頭也需要,萬一來人了呢?”
也對,余蓉把槍插回后腰,一點點拽放繩索,聶九羅也是生平第一遭坐“猴袋”,雖然劉長喜一再跟她保證,說猴袋非常安全,但兩層麻袋而已,誰坐誰知道,她進去了之后,身子盡量蜷縮,動都不敢亂動一下。
滑輪吱吱呀呀,繩子搖搖晃晃,就在那頂小紅帽行將沒入洞沿之下時,余蓉忽然想起了什么,手上一停,問她:“你說他是自己人,冒昧問一下,‘自己’到什么程度了?”
聶九羅的聲音飄上來:“其實就是朋友。”
“男女朋友?”
“沒到呢?!?
余蓉心說,那虧大了。
沒睡過,沒親過,連手都沒牽過,費這勁兒。
換了她她就不干,睡過了她也不干,畢竟睡過了,換個新的不好嗎,還費這勁兒?
***
余蓉一直慢慢往下放繩,隨時注意繩上的信號。
沒什么問題,繼續(xù)放,再放,這炎還山可真夠摳門的,這么深的礦坑,怎么就不能裝個升降梯呢,都什么時代了,還整這么原始的法子。
正想著,繩子上驟然一墜。
沒錯,突如其來的一墜,像是突然間有重物抓住了繩索,繩身立時繃直,力道來得太過突兀,以至于滑輪頭都被帶得往下一歪。
什么情況?余蓉腦子里轟的一聲,才剛抓住滑輪桿,繩上的力道就消失了。
完全消失了,只有繩子軟軟地垂在那兒,用手一撈,輕飄飄的。
余蓉低下頭,向著洞內(nèi)吼了句:“聶二!”
下頭沒有回答。
也沒有光。
靜寂地像是從沒有人下去過,只余一截伶仃的繩子,空落地垂進黑暗里。,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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