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九羅的想法相當粗暴。
——炎拓當年在農(nóng)場地下二層見到的女人,是半埋在土里的。
——狗牙被“殺死”之后,林喜柔他們,是把他浸泡在一個渾濁的大泥池子里的。
陳福這么久都復蘇不了,是不是因為缺了“營養(yǎng)”?這營養(yǎng)估計不是來自土就是來自水。
她征用了炎拓客房的浴缸,指揮炎拓去院子里長勢好的花木下頭挖足了土過來,生生造了一個泥水池子,然后把陳福捆牢,挨靠著浴缸的邊沿浸泡進去。
炎拓覺得這法子太流于表面,但還是照做了,不過,當年處理韓貫尸體時的那種罪孽感又來了,站在浴缸前頭,他覺得這場景實在喪心病狂:“要是讓盧姐看見,她不得瘋了。”
聶九羅也有同感:“我會吩咐盧姐別給你打掃房間、也別往屋里送飯了,你明天開始就去小飯廳吃吧,進出把門鎖上,省得節(jié)外生枝?!?
炎拓看向陳福:“你真能從他嘴里問出東西來?不是說被抓的那幾個跟啞巴似的、死不開口嗎?”
聶九羅說:“逼問多半是行不通的,但可以詐他、騙他啊,只要流程設(shè)計得好就沒問題。”
炎拓哭笑不得,覺得她要是進了電話詐騙或者傳銷團伙,絕對是個人才。
他猶豫了一下:“阿羅,如果我真的去了金人門,你能不能……在這等我?”
聶九羅沒立刻回答,頓了會說:“這是不想我去的意思?”
炎拓默認。
真不想她去,他還記得上一次,她躺在呂現(xiàn)的手術(shù)臺上、心跳都沒了時的場景。
“邢深他們是不得已,上了林喜柔的黑名單,而你這么難得,至今都沒暴露過;我沒辦法不去,因為心心是我家人,也是我一塊心病。但你不一樣,你沒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要是因為我去了,我心頭又要多一塊病了?!?
說到最后,他甚至有點后悔這幾天沒有克制住感情,如果聶九羅因為他的關(guān)系又去涉險,這不是情感綁架嗎?
聶九羅笑了笑:“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知道我為什么在石河嗎?”
炎拓隱約猜到點。
“因為蔣叔他們在走青壤,之前的十幾年,走青壤簡直像采風,繞一圈就回,什么都沒碰到過,蔣叔他們甚至有過懷疑,那一帶的地梟是不是絕了。”
“所以沒要求我一起走,只是外圍留守。按照我和蔣叔曾經(jīng)的‘談判’,涉及到需要對付地梟的情況,我就是應(yīng)該在的?!?
“如今蔣叔是待換的人質(zhì),邢深他們?nèi)绻w要進金人門的話,你覺得我能安穩(wěn)待在這小院里不動嗎?”
說到這兒,又抬頭打量整間屋子:“忘了跟你說了,這整棟院子,都是蔣叔給我買的呢,雖然當年房價低,買這小院沒花太多錢,但放現(xiàn)在,鬧市區(qū)的三合院,沒個上千萬下不來啊。”
“蔣叔這個人呢,肯定不是完人,他的很多行事手段,我還很不喜歡。但就事論事,第一我跟他有協(xié)議,第二他對我有恩。這件事,我當然可以袖手旁觀,最多被人罵忘恩負義,我完全做得出來。只是,每個人做人都有自己的準則和方式,我不想這么做人罷了。”
手機又響了,看來電顯是邢深,聶九羅預備出去接電話,離開時對炎拓說了句:“所以,你千萬別想多了、覺得我是因為你才不得不去涉險的?!?
炎拓被她這么一說,有點訥訥的,覺得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他沉默地看著她出了洗手間,哪知下一秒,她又把頭探進來,笑咪咪的:“不過呢,就算是為了你去,也不是不能考慮,看值不值嘛?!?
說這話時,還上下打量了炎拓一回,跟菜場買菜看成色似的。
炎拓還沒來得及說話,聶九羅人又沒了,她得趕緊接電話去,不然,邢深這第十通電話,又要落空了。
***
電話接通,邢深先開口:“終于接了,之前那么久都打不通,還以為你出事了呢?!?
之前……
聶九羅臉上忽然有點燙熱,她清了清嗓子:“郵件收到了,也都看到了。”
邢深:“你怎么想的?還有,炎拓是什么想法?”
聶九羅說:“他應(yīng)該是想去的,不過,純送死的話,我覺得沒什么必要,雙方實力差得太大,最好能有個可行的、以小博大的計劃?!?
邢深停了一會:“阿羅,有件事,要跟你說一下?!?
他把之前對余蓉說過的,也向聶九羅講了。
聶九羅的反應(yīng)倒沒余蓉那么大:“陰兵?陰兵過道的那種???”
邢深說:“不是,黑白澗,又叫陰陽澗,有時候,我們說得順口,會把這一頭叫陽間,進了黑白澗,就叫陰間了?!?
聶九羅心中一動。
陰間、陰兵,從字面意思理解,是身處陰陽澗的兵?
她遲疑著問了句:“難道我們在陰陽澗還有人?”
邢深回答:“一入黑白澗,人為梟鬼,既然能總結(jié)出這句話,那就說明,纏頭軍當中,有很多人曾經(jīng)踏進去過,沒再出來?!?
聶九羅起先沒聽明白,再一揣摩,頃刻間膽寒毛豎:“什么意思?我們的人還在里面?沒死?”
邢深沒吭聲,他也沒見過,不敢下斷。
聶九羅越想越離譜:“地梟能長生,不代表進了黑白澗的人也能長生啊,‘纏頭軍當中,有很多人曾經(jīng)踏進去過’,那得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最早是秦朝的時候了吧?”
退一萬步講,就算這些人還活著——親戚朋友幾十年不見,都基本成末路,更何況是那些古早的纏頭軍?你就這么確定能跟他們溝通,能“借”得出他們,讓他們幫忙?
邢深:“現(xiàn)在我也不確定,畢竟沒借過。林喜柔的信息過來,我就一直在思考該怎么以小博大、出奇制勝,忽然間就想起這一節(jié)了。我相信先人們既然傳下話來,說能‘借陰兵’,那就絕不是說著玩的。我準備這兩天就動身,去最早的那個村子找找看,有任何機會,都值得嘗試?!?
聶九羅覺得這事實在不靠譜:“你有這功夫,這還不如想辦法搞點槍來。”
邢深笑了笑:“在辦了。余蓉之前在泰國待過一陣子,路子比較野,這事交給她了。”
***
接下來的兩天,過得還算風平浪靜。
“借陰兵”的事,炎拓已經(jīng)聽聶九羅講過了,他倒是挺能接受的——畢竟他前幾個月,才剛接受過地梟的全套設(shè)定——非但如此,心里還隱隱有些期待:如果纏頭軍的先人真的還在黑白澗中游蕩、也真的能被“借”出來,那這古今跨代的互動……
光想一想,雞皮疙瘩就起了滿身,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一種說不出的震撼。
……
這兩天,唯一不舒服的事就是用洗手間,里頭兼有浴缸和淋浴室,浴缸被占用,他洗澡當然只能用淋浴,但一想到這邊洗著,那頭泡著……
不止洗澡,上廁所都有心理陰影了,這萬一事到中途,那頭醒了,多糟心啊……
感覺太過酸爽。
然而也不便說什么,去借盧姐的洗手間不大合適,去借聶九羅的,總覺得不好,于是只能自己解決,拿了條毛巾,把陳福的腦袋給蓋住了——不過每天進出,看到個頂著白蓋頭的腦袋,心里也沒能舒服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