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瞥眼又看到邊上的炎拓，滿腔熱情登時有了宣泄的出口，他一把攥住炎拓的手，激動地?fù)u來搖去：“這就是隊伍吧？隊伍同志，你辛苦了！”
炎拓：“……”
……
師長帶著隊伍，跋山涉水、遠(yuǎn)道而來，自然不能讓人家累著，馬憨子主動請纓，樓里車側(cè)地幫忙背麻袋，干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
炎拓在邊上看著，感覺分外滑稽，他問聶九羅：“你什么時候，成了馬憨子的師長了？”
聶九羅說：“小時候啊，蔣叔帶我來過陜南，也到過板牙，所以我知道這兒。那時村里沒別的玩伴，就帶著他玩咯。
說著指了指馬憨子：“走的時候，他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我就跟他說，我是出去打鬼子的，他守著根據(jù)地好好干，早晚有一天，我會帶著隊伍打回來的?！?
離開板牙的時候是傍晚，馬憨子跟著車子跑，依依不舍送了好久，從車子后視鏡里看過去，他身后映著一輪金紅的夕陽，那場景，還挺詩情畫意。
車上大路，炎拓問聶九羅：“上車前，你們嘰嘰咕咕說了那么久，說什么來著？”
聶九羅往椅背上一靠：“還能說什么，就說前方戰(zhàn)事吃緊，我要帶著物資去增援，讓他繼續(xù)守好板牙唄?！?
炎拓皺眉：“這樣好嗎？老騙人家?！?
聶九羅白他：“這怎么能叫騙呢，你不懂，像馬憨子這樣的人，腦子里自成一個世界……”
說到這兒，她拿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子：“你去配合他就可以了，他有使命，有責(zé)任，有事做，活得挺開心的，用不著你去唏噓憐憫?！?
正說著，手里的手機響了。
炎拓朝她的手機瞥了一眼：“報喜鳥又來了啊?！?
這兩天，老蔡盡來報好消息，炎拓索性給他改了個昵稱，報喜鳥。
還挺貼切的。
聶九羅懶洋洋地：“無非就是說反響不錯，又有人夸啦，又有人贊啦，真是沒勁。”
炎拓忍住笑：“阿羅，凡爾賽了啊?！?
聶九羅哼了一聲，本來嘛。
夸多了，也就無聊了。
她把手機撳了免提，讓炎拓一起感受一下報喜鳥的嘰喳。
那一頭，老蔡的聲音如打雞血般亢奮：“阿羅啊，好消息，買大區(qū)的出現(xiàn)了！”
聶九羅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真的?。俊?
買大區(qū)，她只聽說過，從沒真的經(jīng)歷過。
老蔡的說法里，買展品的人分三種。
一是買單項，意思是看中了單個展品，愿意出合適的價錢，請回去收藏。
這一類人偏多，屬于展品購買的主流。
二就是買大區(qū)，一般布展分多個展區(qū)，有人財大氣粗，會被某個展區(qū)的布局、氛圍所吸引，一舉拿下展區(qū)的所有展品。
這也是為什么布展時、會特別重視展廳的設(shè)計，這跟買櫝還珠一個道理，襯景做得美，同樣有吸引力。
第三種就純屬江湖傳說了，叫“包全城”，指的是直接拿下所有展品，這個基本不太可能，一是價格過于燙手，二是審美有參差，一個人可以喜歡上展覽的的某件展品、幾件展品，所有的都喜歡，太過夸張。
即便是資深如老蔡，都不大經(jīng)手買大區(qū)的買賣，他興奮到聲音都變了調(diào)：“是的，那塊區(qū)域，有你四件作品，我跟你商量一下，我想叫價五百萬，底價……絕對不能低于三百?！?
聶九羅吃驚不小：“五百萬？”
她的作品市場價，之前一直在十來萬和小幾十萬之間徘徊，突破三十萬的都少，如今一下子叫到這個價，自己都沒底。
炎拓突然冒出一句：“五百萬算什么？”
聶九羅瞪了他一眼。
這個何不食肉糜的富二代，名下掛著多家公司商鋪，他哪知道五百萬意味著什么？
炎拓沖著她莞爾：“也不看看我們阿羅是哪個干媽教出來的，叫價五千萬我都嫌少呢。”
聶九羅繼續(xù)瞪他，瞪著瞪著就笑了。
老蔡在那頭神氣活現(xiàn)：“阿羅，你見的世面還太少，你看人家杰夫昆斯的橙色氣球狗，拍價5200萬，還是美金！還有賈科梅蒂的戰(zhàn)車，9000萬，也美金！你這才在哪呢，就嚇到了？果然還是炎拓格局大點。你甭管了，我來搞定。談不成拉倒，最后三站北上廣，那才是出大單的地方呢。”
老蔡氣定神閑地回了展廳，步子不疾不徐，寵辱不驚的氣勢拿捏得很到位。
這個點，展廳已經(jīng)清場了，燈光很暗，這也是策展的設(shè)計：用暗光營造一種幽謐的氛圍，更加突出雕塑本身的肌理和層次。
展廳盡頭處的角落里，站著一個長頭發(fā)的年輕男人，皮膚很白，穿一身燕麥色休閑西服，鼻梁上架一副帶鏈的金絲框眼鏡，鏡片下一對長長的鳳眼，眼尾略翹，狐貍般微微瞇縫著。
他正饒有興致地端詳著面前的一尊飛天造像。
老蔡叫他：“顏先生。”
姓顏的年輕男人回過頭：“怎么說？”
老蔡面上現(xiàn)出為難的神色來：“這個，剛和聶小姐通了電話，她出售的意愿不是很強，另外，價錢上……低于五百就不考慮了。”
年輕人略皺了眉：“五百萬這么多？我了解了一下，以前不是這個價啊?！?
老蔡笑了笑：“你也說了是以前了，以前以后，怎么會一樣呢。”
年輕人沉吟了一下：“這不是筆小數(shù)目，我再考慮一下吧。”
老蔡點頭：“沒關(guān)系，收藏與否，看緣分的?！?
……
年輕人走出展館，走下臺階。
天已經(jīng)快黑了，暮色一層層聚攏、合圍，像個當(dāng)頭罩下的黑蓋子、就快合嚴(yán)了。
他邊走邊打電話：“干爺，要五百萬呢，我網(wǎng)上查了，這個作者之前的一個作品，也就賣了三十萬。四件，五百萬，平均下來翻了四五倍，是不是也太夸張了？”
那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藝術(shù)品是看收藏價值的，今天五百萬，未來轉(zhuǎn)手就不一定了，回頭就定了吧?！?
年輕人有點不甘心：“其實你只是看中了那個什么場景雕塑，何必一起打包？我回去聊聊，單買，百八十萬也就搞定了。”
電話那頭回答：“一起買了，別讓人覺得，你對那一個格外有興趣……不想惹是非?！?
年輕人笑：“干爺，你收古董的老毛病又犯了吧？”
聽說這位干爺早年喜歡收古董，下鄉(xiāng)收東西，看中了什么從不明說，會把無關(guān)緊要的揀來，磨半天嘴皮子砍價，末了把真正看中的往上一搭，說：“買了這么多，多少送一個吧?！?
干爺說，就是要表現(xiàn)得漫不經(jīng)心，別讓人看出你對這個分外感興趣，否則，他就會坐地起價，甚至奇貨可居。
但那什么場景雕塑……
年輕人鼻子里嗤了一聲，他覺得一眾展品中，最失水準(zhǔn)的就是那個了，像售樓處的沙盤，都是些土堆水壑。
“干爺，那個到底有什么好的啊？”
過了很久，那頭才回答：“也沒什么特別好的，就是那里頭塑的場景，跟我的老家有點像。人老啦，就容易……想家了?！?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又一段同路，再見親愛的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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