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煙對你可不好哇,阿納托里,”謝基尼娜說,“請你別抽了?!?
“哼,你別管,”他怒氣沖沖地說,吸起煙來,但立刻咳嗽,惡心得象要嘔吐。他吐了一口唾沫,繼續(xù)說:“我們干得不對頭,是啊,不對頭。不要光發(fā)發(fā)議論,應(yīng)該把所有的人都團結(jié)起來……去把他們消滅掉。就是這樣?!?
“不過他們也都是人哪,”聶赫留朵夫說。
“不,他們不是人,只要干得出他們干的那種事,就不是人……嗯,聽說有人發(fā)明了炸彈和飛艇。我說,我們要坐著飛艇飛上天,在他們頭上扔炸彈,把他們象臭蟲一樣統(tǒng)統(tǒng)消滅掉……是啊,因為……”他正要下去,可是忽然臉漲得通紅,咳得更厲害,接著吐出鮮血來。
納巴托夫跑到外面去取雪。謝基尼娜拿纈草酊給他吃,可是他閉上眼睛,伸出一只蒼白的瘦手把她推開,沉重而急促地喘著氣。等到雪和涼水使他稍微鎮(zhèn)靜下來,大家扶他睡好,聶赫留朵夫就同大家告辭,跟那個早就來接他的軍士一起回去。
刑事犯這時都已安靜,大多睡著了。盡管牢房里板鋪上和板鋪下都睡了人,過道里也睡了人,還是容納不下所有的囚犯,因此有一部分就頭枕著包裹,身上蓋著潮濕的囚袍,睡在走廊地板上。
從牢房門里,從走廊里,都有打鼾聲、聲和夢囈聲傳出來。到處可以看見身上蓋著囚袍的身體,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只有在刑事犯的單身牢房里,有幾個人沒有睡,他們在墻角圍著一個蠟燭頭坐著,一看見士兵走過,就把它熄滅。有一個老頭兒坐在走廊的燈下,光著身子捉襯衫上的虱子。犯牢房里病菌彌漫的空氣,同這里臭氣熏天的惡濁空氣相比,似乎干凈多了。那盞冒煙的油燈看上去仿佛在霧中發(fā)亮。人在這里呼吸都感到困難。穿過這條走廊,要不踩著或者絆著睡著的人,必須先看清前面什么地方可以落腳,然后再找下一步落腳的地方。有三個人顯然在走廊里也沒有找到空地方,只得躺在門廊里,靠近一個從裂縫里滲出糞汁來的臭烘烘的便桶。其中一個是聶赫留朵夫在旅途上常常見到的癡老頭。另外有個十歲的男孩,他躺在兩個男犯中間,一只手托著臉頰,頭枕在一個男犯的腿上。
聶赫留朵夫走出大門,停住腳步,挺起胸脯,久久地使勁呼吸著冰涼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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