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等侯爺從別人的嘴里知道更不堪的。不如他拿捏著語吐露實情,免得以后這門婚事崩了。于是他搓手說道:“哎,侯爺,我這外甥女實在是野慣了,據(jù)說鏢局有一趟去易州的鏢船出了岔子,她昨天跟誰都沒打招呼,收拾了行李,帶著她的兩個丫鬟,連夜出府去了易州了!你看看,她就是這么的能干,不過幸好帶了丫鬟婆子,應(yīng)該很快就能回轉(zhuǎn)……”
趙泉聽得一愣,若是他沒有記錯的話……易州離幽州,可只有不到幾里路的路程啊……
眠棠的確是連夜出發(fā)了,可是她最終的目的地并非易州,而是幽州。
那鷹爪藥膏已經(jīng)被她用了一些,剩下的藥因為開了蠟封,要盡早用完,不然藥效就會大打折扣。
昨天她聽完了趙泉的話后,回到府里茶飯未食,拿著一本書,卻書頁未翻,枯坐了一下午。
那書里夾著的干花,香味還未消散,似有似無地縈繞在鼻息之間。
眠棠從來沒有這般心煩意亂過。干脆將書一股腦扔進了一旁的炭爐子里。
她一時安慰自己,幽州離得她甚遠,那里的人是死是活,又給她這個尋常的百姓有什么關(guān)系?
可好不容易迫著自己上床閉了眼,手腳處因為施藥的酸麻感覺泛起來,讓人難以成眠。
碧草不知她心內(nèi)煩亂,依著慣例要來為她上藥。
可是眠棠看著那用了將近一小半的藥罐子,卻突然開口道:“莫動那藥……去,給我簡單收拾一下行李……”
她身為女子,就算手腳無力,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墒撬頌槲鋵ⅲM能瘸腿上馬?
眠棠不想再無緣無故,莫名其妙受了崔行舟的人情。
欠他的,加倍奉還了,才能就此以后了無牽掛……
眠棠一向是決定做了什么便不會再遲疑不決。
只不過范虎那幫人很礙事,不但跟著她,還問她這是要去哪里。
行到中途時,眠棠立在船頭,微微蹙眉,對范虎直說生意上出了些岔子,人手不夠請范虎帶侍衛(wèi)來船上幫一幫忙。
范虎受了王爺?shù)姆愿纴砻咛倪@里打雜,不好拒絕,便帶著十幾個手下上了船,幫著在塢頭扛運貨物。
這次運送的是一大批山貨,貨主也給鏢局一袋子上好的干貨。
眠棠讓人揀選了上好的猴頭菌、黃芪、母雞、黨參、大紅棗,親自燉煮了一鍋參芪猴頭雞湯,待范虎等人做完后,招呼他們在船頭喝碗湯。
在寒冷冬季的江山,吃上熱熱的一碗鮮香濃郁的菌雞湯,感覺渾身上下都熱烘烘的,舒坦極了。這湯實在是好喝,大家都是連喝幾碗,很快一鍋湯就都下了肚,感覺整個人都飄飄然了,舒服得幾乎讓人想要忘掉一切,連身體都似乎不存在了,浮游在星海之中。
一個個很快就東倒西歪,趴在桌上睡著了。范虎是最后一個睡著的,朦朦朧朧中才遲遲想到自己似乎又著了眠棠娘子的道。
那湯里一定下了柳眠棠的獨家秘制的蒙汗藥。
朦朧中看聽見柳娘子保證,若是他們丟了飯碗,可以來她的鏢局,雖然沒有王府當(dāng)差那么顯貴,不過錢餉絕不少給!
等范虎再醒來的時候,他們被扔甩在碼頭上,柳娘子和船隊已經(jīng)沒了蹤影……
柳眠棠放倒了礙事的尾巴后,也離了貨船,日夜兼程,一路快船,竟然不消半個月,就到達了幽州。
幸虧正值隆冬,藥膏用冰塊鎮(zhèn)著,也不怕變質(zhì)壞掉。
可是到了幽州以后,該如何去見崔行舟,又是問題。
不過沒想到,她竟然比預(yù)想的還快,就見到了給朝中特使送行的淮陽王。
在熙攘的街市上,眠棠聽到人們的歡呼叫嚷,便順著人群涌了過去。
久久未見的那個男人正坐在馬車里,玉冠寬服,一派悠閑的打扮,只是皮膚照比她的記憶里的樣子,似乎又黝黑了一些,也瘦削了一些,眼神犀利得如鋒利的劍,眉梢嘴角都變得緊繃嚴肅。
當(dāng)?shù)搅顺情T口時,淮陽王下了馬車為特使送行,只見他手里拄著一根象牙雕口的拐杖,慢慢從馬車上下來,高大的身體卻不再似以往那般闊步俊逸前行,而是一跛一跛的。
眠棠就算在心里已經(jīng)演繹了無數(shù)他拄拐瘸腿的樣子,可是真的親眼看到時,還是覺得眼睛一酸,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她急急用頭巾裹住了自己的臉,也把快要出口的哽咽及時掩了回去。
說好的忘干凈,待得真見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不過都是藏在心底。如今看見了他,又是一股腦地涌上了心頭。
她原本是想將藥親自送到王爺?shù)男l(wèi)隊那里就完了的??墒谴藭r心里,卻總想親自看看他……可是她又不想跟他說話,若是能夢里一般的相見,才是最相宜的。
淮陽王因為腿傷的緣故,要在在幽州有名藥泉山莊靜養(yǎng),郎中直,王爺?shù)膫麆萏兀蛔≈圮噭诳?,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沒有跟朝中特使一同折返回京城述職。
這處藥泉山莊是附近許多達官顯貴常來之處,所以莊園里的樓閣也異常華美。如今因為淮陽王入住進來的緣故,莊園內(nèi)外遍布崗哨,戒備森嚴。
眠棠繞著莊園外圍走了一圈,看著那山上引下來的溪水匯聚的河渠,心里頓時有了主意……
這天淮陽王如往常一般,在藥泉池子里泡了一會傷腿后便躺在暖閣的軟塌上休憩。
他從小便跟高人習(xí)武,加上天資甚高,耳力出奇的好。
所以當(dāng)門口的侍衛(wèi)像被砍的蘿卜一般倒下的時候,他立刻就警醒了過來,眼看一股子迷香從窗縫里吹了進來,崔行舟迅速用一旁盆子里的濕帕子掩住了口鼻,然后拉起被子,蓋住了自己半張臉,作昏迷狀。
不多時,那股迷煙散盡后,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暖閣里。
崔行舟不動聲色,只瞇著眼,等著這刺客挨近他動手時,他再給刺客致命一擊。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刺客似乎并不急著拔刀,而是先看了看他,然后取了一旁的凳子,放在了他的軟榻邊,還順便看了看他寫了一半的書信。
這種消磨時光的書信往往寫得漫無目的,略輸文采。
崔行舟最近的幾封寄往西州的書信里,已經(jīng)無聊到講述小貓眠兒是如何在他的鞋子里撒尿的日常了。
果然這樣的書信也遭到了刺客的輕視,他突然聽到了一聲輕輕的“呸”……
崔行舟聽到這細微的動靜后,卻渾身一僵,復(fù)又松懈下來,不動聲色地那“刺客”過來。
再然后,刺客終于擼胳膊挽袖子準備做正事,直接掀起了被子,然后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就在崔行舟覺得有些凍腿時,才覺得有什么清涼的東西涂抹在了他的傷腿上。
崔行舟騰得一下起身,一把就鉗住了“刺客”的手。
她也是一一驚,壓根沒有想到,他竟然沒有被迷藥蒙翻!
崔行舟略顯貪婪地看著那張許久未曾看到過的明艷的臉兒,淡淡道:“你來看我,我又不會不見,干嘛這般鬼鬼祟祟?”
柳眠棠當(dāng)然要鬼鬼祟祟。她生怕崔行舟不肯用藥,生生讓她擔(dān)了一份人情,便打算潛進來,替他涂抹上,到時候再將藥罐子留下。
反正剩下的藥也不夠她用的了,崔行舟想通這一點,應(yīng)該就會痛快地用剩下的藥了。
當(dāng)然千萬般的借口背后,是眠棠想要親自看一看崔行舟的傷勢,想看看他現(xiàn)在是不是一切安好。這么趁著他睡夢時見一面最好。既不拖泥帶水,也不兒女情長。
可萬萬沒有想到,這位竟然能避開她那么霸道的藥煙,神態(tài)清醒地一把抓住了自己。
她想掙開他的手,可是他卻不肯放,只一用力,就將她扯入了自己懷中。
當(dāng)帶著濕漉漉冰涼一片的馨香軟玉入懷,崔行舟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當(dāng)初兩人分手時,他是絕對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這么思念這個狠心的姑娘??墒乾F(xiàn)在摟著她,崔行舟死都不想再松手!
“放開我,我就是來送藥的,王爺既然醒了,便喚人上藥就是了……”
崔行舟死死摟著她,鼻尖抵住了她猶帶水珠的臉頰,貼著她的耳朵道:“你說是來送藥的,卻放倒了我一片人,我不審審便放了你,豈不昏聵?”
她的膽子真大,世間還有什么是她不敢干的?以前,自己還真是小瞧了她呢!
眠棠聽他這么一說,倒不掙扎了,以為他不放心,懷疑自己圖謀不軌。于是老實說道:“我是順著莊園的引水的河渠潛進來的。那河道的鐵網(wǎng)也不結(jié)實,一扭就開了,你回頭叫人堵住這漏洞吧……”
崔行舟聽得一陣怒氣攻心,大聲道:“胡鬧!水那么涼,你卻潛進來,你的手腳哪能受得了這樣的寒氣?”
說完,他立刻扯下一旁的小毯子,將她緊緊裹住,然后高聲喚人給她準備干凈的衣物。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