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余杭俯身。
她本就比她高出一個頭，兩個人距離拉近，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撲面而來。
林厭一腳踹在桌子上，坐著椅子生生往后退了幾步：“宋隊(duì)，辦公室含情脈脈地看著我不太好吧？”
宋余杭直起身子，胳膊已經(jīng)包扎好了，一只手插進(jìn)褲兜里看著她：“根據(jù)《公安機(jī)關(guān)人民警察著裝管理規(guī)定》第七條第三細(xì)則規(guī)定，警服不得披衣、敞懷、挽袖、卷褲腿”
林厭看了看搭在一旁椅子上的制服外套，再低頭看了看自己領(lǐng)口敞開的兩顆扣子，以及卷起的褲腿，緩緩地打出了一個“？”號。
方辛趕緊拍了拍自己的警服捋了兩下頭發(fā)以示妝容整潔。
“除工作需要和特殊情形外，應(yīng)當(dāng)穿制式皮鞋、膠鞋或者黑色皮鞋，女性警務(wù)工作者鞋跟高度不得超過四厘米”
林厭七厘米還鑲了鉆的恨天高簡直能閃瞎方辛的狗眼。
林大小姐滿臉匪夷所思仿佛在看外星生物。
宋余杭退后一步：“還有，不得染指甲不得染彩發(fā)戴首飾”
“？？？宋余杭你是人嗎？不是，你是女人嗎？”
宋隊(duì)好像確實(shí)一年四季都穿制服，也沒見她染過頭發(fā)，一頭及肩長發(fā)向來都是扎起來，露出五官鮮明的一張臉。
首飾就更別提了，估計(jì)她還嫌贅得慌。
“從生理和心理特征來看，我是，作為法醫(yī)，這個問題未免太不專業(yè)了”
林厭一口老血梗在喉嚨里差點(diǎn)沒把自己噎死。
她還是頭一次遇到能把她堵的說不出話來的人。
她真想打開她的頭蓋骨看看里面是不是只有規(guī)章制度。
明明看上去也比她大不了幾歲，怎么說話做事這么迂腐古板呢。
“首先，我穿什么怎么穿是我的自由，即使是警察也無權(quán)干涉吧”
“是，但在警隊(duì)，就要遵守我們的規(guī)定”
林厭冷笑了一聲，站起身看著她，面膜從臉上掉落，她故意團(tuán)成團(tuán)扔過去砸在了她肩膀上。
那雙眸子里滿是玩世不恭與惡意的嘲弄。
“我就不遵守，你能怎么著？來打我還是去告我？我告訴你，市政府還欠著我林家工程款呢，我們林家養(yǎng)活了濱海省多少公職人員你知道嗎？你動我一根手指試試看”
面膜掉落在她腳邊。
空氣陷入死寂。
方辛驚地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一時之間只有彼此安靜的呼吸聲與墻上時鐘流淌過的滴答聲。
宋余杭輕輕上前一步。
林厭沒退，死死盯著她。
宋余杭再打算往前一步的時候，被人死死拉住了。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臉英勇就義慷慨赴死破釜沉舟：“宋隊(duì)，不要，快住手！”
林厭不著痕跡咽了一下口水。
對面人卻輕輕彎了下唇，快到她恍惚以為是錯覺。
“別緊張，我不會打你，我只是覺得，你既然無心就該把職位讓給其他更有需要的人”
一句話說的林大小姐又炸毛了：“誰緊張了？！誰緊張了？！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緊張了？！！”
她吼完之后一室針落可聞，就連方辛都忍不住笑出了聲，又趕緊一把捂住了嘴巴。
“你剛才咽了一下口水，右手握成了拳，腳尖向外，渾身緊繃，咬肌輕輕翕動著，是防備的姿勢，我若動手你便會反擊，但你不確定是否能打贏我所以沒有先動手”
“我他媽的我……”林厭氣到翻白眼七竅生煙語無倫次就差口吐白沫了，徑直抄起一本《法醫(yī)學(xué)》就撲了上去。
方辛死死抱住她：“別……林姐，不要！你打不過她的，宋隊(duì)年年大練兵都是第一名！”
桌上物品散落一地，宋余杭退后一步，毫發(fā)無損。
她從褲兜里掏出a.4紙包好的一疊人民幣放到了桌上：“這個，還給你，以后市區(qū)不要超速了”
“我……”林厭又隨手抄起一本書扔了過去。
宋余杭微微偏頭，擦著臉躲過，不再多說，轉(zhuǎn)身就走。
林厭還想追被方辛死死拖住了。
她自生下來還沒受過這么大的氣，她小時候頑劣六歲就把林誠打的滿地找牙，后來雖也受到了她那位后媽的懲罰，但作為林家人，天生自帶高人一等的光環(huán)，又有誰敢勸她個不是呢？
不是敬而遠(yuǎn)之就是熱情巴結(jié)。
她生平第一次從一個女人身上感受到了挫敗感，上一次有這種感覺，已經(jīng)是將近二十年前了。
等宋余杭走后，方辛小心翼翼給她端了一杯咖啡：“林姐，你別生宋隊(duì)的氣，她雖然有時候古板了些，但人真的挺好的……”
“她這樣也是有原因的，我雖然才來技偵不久，但聽說故去的那位主任法醫(yī)師，是她多年的老搭檔了，還是老同學(xué)，人……是倒在工作崗位上的”
“她雖然嘴上不說什么，照常工作，但其實(shí)心里應(yīng)該比誰都難過”
“我……”林厭還想說什么，目光落到了面前的辦公桌上，不大不小的桌面滿是故人的痕跡。
隨處擺放著的法醫(yī)學(xué)書籍，電腦顯示屏上貼著幾張便利簽，以及一張泛黃的老照片。
是拍立得拍的，像素不怎么清晰，照片上的兩個年輕人站在一起，其中一個剛剛跟她吵過一架。
那時候她還年輕，穿著嶄新的制服，眉目舒朗，唇角掛著淡淡的笑意，肩上綴著兩顆四角星花。
正是年少好時光。
林厭抿了一下唇角：“算了，老娘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計(jì)較”
走出門外的宋余杭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想起馮局剛剛說的話。
“林厭這樣的人，剛愎自用，目無法紀(jì)，若不是有幾分真本事也進(jìn)不來咱們市局，就當(dāng)一個編外人員看待吧，她估計(jì)也不吃咱們這套，我知道你一貫眼里揉不得沙子，但也別太往心里去了”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馮局在提起林厭的時候，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縱容和無可奈何。
也許是自己多心了吧。
她搖搖頭，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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