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一早就知道我要問什么,甚至都無需視線確認(rèn)。
“里面東西理一理,把房間騰出來,可以做別的用處?!?
“什么用處?”
咖啡的香氣彌漫開來,他轉(zhuǎn)過身,手里捏著一把銀色小勺,輕緩地在白色的咖啡杯里不斷畫著圈。
“比如……拳室?”我絞盡腦汁想著,“客廳東西太多了,不方便打拳,有了專門的拳室,手腳也能放得開一些。你說呢,哥?”
他將勺子從濃黑的咖啡中取出,放到托盤上,隨后一手舉著咖啡杯,一手掏出手機(jī)翻閱起來。
“這周六我休息?!?
我等著他的下文。
他抿了口咖啡,手機(jī)塞回口袋,抬眼看向我。
“到時我會把門打開,將里面的東西清理干凈,之后隨便你怎么使用它。”
上次誤打誤撞進(jìn)到密室,目睹他壓抑又隱忍的內(nèi)心只是一個意外。在自己家都要上密碼鎖,可見對他來說那個房間是連他自己都不能隨意進(jìn)入的地方。那里關(guān)著他的秘密,他的驕傲不允許我再進(jìn)到里面,哪怕我已經(jīng)知曉里面都有些什么。
“好吧。”我退了一步,倒也沒有一定要和他手牽手共同整理那個房間的意思。
晚上睡覺,我躺在整潔的床上,鼻端滿是新?lián)Q床單柔和馥郁的芳香。
望著黑暗的天花板,我有些睡不著,而這樣的難眠已經(jīng)持續(xù)好幾個夜晚。
想到庭候室內(nèi)那個親密的吻,我翻了個身,盯著盛珉鷗模糊的側(cè)影輪廓,伸出手指隔著空氣撫摸他的面頰、脖頸、前胸,再是輕柔地按下,到了他的腰腹。
手指接連在他身上輕點(diǎn)著,好似將他的身體當(dāng)做了一臺上好的鋼琴。
我湊近他耳邊,往他耳道里吹著氣:“哥……”
他動了動,偏過腦袋,同時捉住了我作亂的手。
“睡覺?!彼z沙啞的聲音自黑暗里傳來。
我輕笑起來,退開了些,抽回了手。
“我睡不著?!?
不待盛珉鷗說什么,我一個翻身,坐到他身上。他瞬間睜開眼,自窗外透進(jìn)的一點(diǎn)微光下,清冷地看著我。
雙手撐在他身體兩邊,我緩緩俯身,誠心發(fā)問:“哥,你不憋嗎?”
他扶著我的腰,沒有回答。
我親著他的下巴,蹭著他的臉頰,呼吸逐漸急促。
我讓他摸我左腹受槍傷的地方,小聲道:“痂都掉了,不會有事的。”
他半天沒動靜,只是手指摩挲著那塊新生的敏感肌膚,并沒有別的動作。我以為他還要忍,嗓音含著顫,輕哄著他好話說盡。
“哥,你最好了……”我整個人都在他身上亂蹭,“你就幫幫我吧?!?
“再憋下去我就要死了,你舍得我死嗎?”
“我死了你上哪兒找這么可愛的弟弟呢?”
“哥哥,我的好哥哥……”
可能實在被我弄煩了,盛珉鷗手上一個用力將我掀到床上,隨后姿勢互換,換我躺著,他坐著。
“幫你可以?!彼麑⒛粗柑竭M(jìn)我嘴里,撬開齒關(guān),慢條斯理道,“但你不能吵到鄰居?!?
屁的鄰居,這一整層就他一戶,上下隔音更是好到放搖滾都不會有人投訴,什么不能吵到鄰居,他就是想使壞而已。
“嗯……”我忙不迭點(diǎn)頭,含糊地應(yīng)聲。
之后全程我都捂著嘴,哪怕哭著流淚,涎水從指縫中滲出,都沒讓自己吵到那個不知道哪里來的見鬼鄰居。
隨后的庭審,由于我和易大壯追加了訴求,得以作為當(dāng)事人上庭旁聽整個過程。
雖然盛珉鷗從未提起,但從蛛絲馬跡中,我猜到年輕的檢察官可能就庭審策略尋求了他的一些意見。畢竟從之前的談話中,不難看出檢察官對盛珉鷗頗為欣賞,他們甚至還是同校校友。
庭審慢慢陷入僵局,變得又臭又長,陳順來咬死了蕭蒙沒去過小木屋,不知道金牙他們綁架了我和易大壯,而檢察官相信蕭蒙參與其中,是綁架案的共犯。
其中蕭蒙一方有位關(guān)鍵證人,是蕭蒙的女朋友,她證實我被綁架那天,蕭蒙和她在一起,整夜沒有離開。
在第一次庭審中,檢察官對她進(jìn)行了交叉詢問,蕭蒙女朋友對蕭蒙一直和她在一起這件事信誓旦旦,她是蕭蒙的重要不在場證人。對于檢察官的密集詢問,她也表現(xiàn)得問心無愧。
檢察官一度拿她沒有辦法,可在第二次庭審中,他拿出了一沓病例復(fù)印件,證實對方患有嚴(yán)重焦慮癥,每天都需要服用安眠藥才能入睡。
他又請來專家證人,詢問對方在服用安眠藥后,陷入深度睡眠,是否可能察覺不到身邊人離開了兩三個小時。
專家證人以自己的專業(yè)性表示,這非常有可能。
接著在第三次庭審中,檢察官終于在蕭蒙家附近的一個加油站,截取到了我被綁架那晚,蕭蒙曾經(jīng)在半夜駕車出門的監(jiān)控畫面。
盡管畫面模糊,但蕭蒙的車實在很好認(rèn)。雖說陳順來仍然可以攻擊專家證人口中的不確定性來增加蕭蒙女友證的可信性,表明對方并沒有睡到分不清枕邊人有沒有離場的地步,可大家都知道,監(jiān)控一出來,安眠藥會不會讓人徹底失去意識已經(jīng)不重要了。蕭蒙從一開始就撒了謊,陪審團(tuán)不會再信任他,或者他的小女朋友。
蕭蒙被認(rèn)定為主犯,裁定有罪,判了二十年重刑。我和易大壯也獲得了相應(yīng)的賠償,數(shù)目還不小。
宣判完畢,法官宣布退庭時,檢察官滿面春風(fēng),起身跟我和易大壯握手,與另一頭的陰云密布形成鮮明對比。
“辛苦了辛苦了,大家都辛苦了?!?
蕭蒙直接押走,一路還在叫著冤枉。陳順來黑著臉獨(dú)自走出法庭,面對媒體的長槍短炮,已經(jīng)連基本的假笑都擠不出來。
他失敗了,還敗給了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檢察官,這不僅是他職業(yè)生涯的滑鐵盧,也是人生中的奇恥大辱。
我走出法庭,見盛珉鷗已經(jīng)從候庭室步出,正雙手插著兜,靜靜凝視陳順來由助理護(hù)著遠(yuǎn)去的狼狽身影。
第一次見時,那人還意氣風(fēng)發(fā),背脊挺得筆直,只是幾次庭審,就好像老了不少。
“盛先生,多謝?!睓z察官隨人流走出法庭,見了盛珉鷗,朝他伸出手。
他并沒有明謝什么,大家也只當(dāng)他謝盛珉鷗幫忙作證定了蕭蒙的罪。
盛珉鷗看著他,笑了笑,伸手握住對方的手:“不客氣?!?
去往停車場的路上,我實在好奇,趁吳伊與易大壯說話不注意,湊到盛珉鷗身邊,問他怎么會想到調(diào)加油站監(jiān)控。
盛珉鷗瞥了我一眼,沒否認(rèn)是他的主意。
“從蕭蒙家到山中木屋,要一百多公里,我讓檢察官檢查了一下蕭蒙那輛車的油量,發(fā)現(xiàn)還剩一半多的油?!?
我恍然大悟:“所以他有很大幾率是加完油再出發(fā)的?!?
“賭一下,沒想到賭贏了?!笔㈢膪t語氣輕松,難得謙虛。
鯊池里永遠(yuǎn)不缺經(jīng)驗老到的鯊魚,但他們總會老去,忘了警惕,自負(fù)于無人能敵,最終被年輕兇猛的后輩撕碎吞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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