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院子安靜,剛剛只有月白的說話聲,這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也顯耳得很,梁墨玨低眸,看見那本小書,抬了抬眉梢,“這是什么東西?”
月白低頭一看,心里大叫不好,連忙想要去拾起,可抵不過梁墨玨速度快——他已經(jīng)彎腰,先她一步拾起了那本小書。
完了!
“你這成婚,還帶著書的么?”梁墨玨調(diào)侃著翻開那本書,在翻開兩頁后,他的神情忽而古怪起來。
一見到這神情,月白連忙起身,也不顧禮儀了,一把就搶過了那本書!
“這!這這……”月白把書往遠(yuǎn)處一丟,丟到了一扇屏風(fēng)后,然后連忙解釋道:“這不是我自個兒帶的,是花憐塞給我的。我就看了兩頁,就沒有再看了!剛剛忘了收起來,對、對不住,三爺……”
說著說著,她又垂下腦袋開始認(rèn)錯,和當(dāng)初剛進(jìn)梁府做錯事時一模一樣。
梁墨玨自然是知道像她這樣的性子,定然是不可能自己準(zhǔn)備這書的,他輕輕地咳了兩聲,對她說道:“無礙、無礙……花憐也是為了你,只不過她設(shè)想錯了罷了?!?
月白兩手捂著臉頰,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心中已經(jīng)將花憐搖來搖去搖了個七上八下了。
“三爺、三爺相信我就好……”她弱著聲說道,卻覺得已經(jīng)無顏見人了。
梁墨玨輕聲笑道:“罷了。你不是餓了么,我去叫人給你拿點(diǎn)東西來吃,等著?!闭f完,他轉(zhuǎn)身出了外室,月白聽見門的吱呀聲,知道他是去吩咐人了。
過了一刻鐘,月白再度聽到了關(guān)門聲,然后就見到梁墨玨提著一個食盒走進(jìn)了內(nèi)室。
“來?!彼驹谧琅?,回身朝她招了招手,而后將食盒里的東西都拿了出來,足足有五盤,外帶著一碗甜湯,他溫柔道:“都是熱著的,快吃罷?!?
月白趕忙上前,看見桌上琳瑯滿目的菜肴,餓了半天的她雙眼發(fā)光,只道:“謝謝三爺!”便接過梁墨玨遞來的筷子,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這一頓飯,就吃到了夜深,月白喝完一碗甜湯時,困意也席卷上心頭,她看了看坐在另一邊的梳妝臺前讀著不知從何處來的賬本的梁墨玨,問道:“三爺,你困了么?”
梁墨玨抬眼望向她,搖搖頭,溫聲說:“你若是困了,就先去睡吧?!?
這洞房花燭夜,怎能讓梁墨玨一個人在那看賬本呢?
可心中的坎還是過不去……
這樣想著,月白咬了咬唇又說道:“那三爺,我、我還是陪你一塊吧……”
知她心中糾結(jié)著什么,梁墨玨站起身,走至她身前,對她講:“你若是困了,就先去床上睡。我去外頭小榻上歇息?!?
“小榻?那怎么行,小榻只夠人睡午覺的,又沒有被子……”月白忙說道,尋常的小榻,都只夠人睡午覺,怎能讓梁墨玨在上頭歇息呢?
梁墨玨卷起賬本,眸中帶笑地看向她,“能睡午覺,又怎不能睡晚覺?至于被子,你從床上搬一床過去不就行了?還不搬過去?”
聽他話語,月白知道他都是為了自己著想,也不再推辭,立馬從床上擇了一床紅緞面的被子抱在懷里,下巴墊在被子上,眼睛忽閃地看著梁墨玨,“那就辛苦三爺一晚了。今夜過后,三爺就不必委屈自己,再來我這了?!?
話音落地,她唇邊抿出個笑,就向外室去了。
看著她的背影,梁墨玨亦是笑了笑。
她是要落空了。
月白是第二日天亮了就起床的,她迷迷糊糊地掀開被子,揉揉眼睛,還以為自己在丫鬟房內(nèi)。等到趿了床前的鞋,看見已經(jīng)熄滅的紅燭時,她才反應(yīng)過來——這會兒,她已然是三爺名正順的妾室了。
聽到了她的聲響,外頭慢慢走進(jìn)了幾個人,月白轉(zhuǎn)頭一看,竟然是玉杏和蘭喜兩個,率著兩個梳著垂髫的小丫鬟上前,捧著梳洗用的東西。
玉杏先朝她一禮,繼而展開笑顏,講了句吉祥話,又說:“姨娘早,既然姨娘已經(jīng)起來了,就快些梳洗打扮吧,等會兒還要向老太太去敬茶呢?!?
雖是個妾室,可在高門里也要執(zhí)著禮儀,像平常人家的兒媳一樣,一大早就要去梁母的房中敬茶請安的。
“誒誒,別叫我姨娘,我有點(diǎn)不適應(yīng)……還是叫我月白吧,玉杏?!逼饺绽锖陀裥铀齻兌际且孕彰シQ,如今乍成了姨娘,月白還是滿身的不適應(yīng),她連忙擺了擺手,讓玉杏改個稱呼,并問道:“你們不是在三爺院子里嗎?怎么來我這了?”、
邊上的蘭喜素來是個活泛性子,聽得月白的話,知道她縱然當(dāng)了姨娘也不會端架子,于是上前便笑,“我們兩個是三爺點(diǎn)了名讓來這兒侍奉你的,日后啊,我和玉杏就是你院里的大丫鬟了。怎么樣,開心么?”
在梁府里,月白本就只和梁墨玨院中的人最親近,尤其以玉杏和蘭喜為甚。如今她們二人來了院里當(dāng)大丫鬟,她當(dāng)然是喜不自勝的,嘴角馬上彎起個笑,道:“當(dāng)然是開心的。誒……不過……”
她忽然想到昨夜睡在小榻上的梁墨玨,眼神不自覺地往外飄了飄,“三爺去哪兒了……”
她醒來后還沒見過梁墨玨呢。
玉杏說道:“三爺一早便起來的,那時呀你還在睡呢,他吩咐我們幾個不要打攪你。今日姑爺和大小姐要回上海,三爺去送他們了?!?
話到這,玉杏眉眼里有些促狹,笑:“你呀,可別心里就記掛著三爺了。速速梳洗一下,去見老夫人吧!”她拉住月白,就往梳妝臺去。
新婚頭日,雖是姨娘,可月白也被玉杏套上了一件桃粉的新衣裳。上褂下裙,皆是絲緞所制,寬大的袖邊滾繡著綿延的海棠花紋,顏色雖艷,可月白肌膚更白,因此半點(diǎn)不顯俗氣。
“玉杏,我從前還不知道你這么會梳頭呢?!弊谑釆y臺前,月白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禁笑道。
鏡中的她長發(fā)盤成婦人髻,戴著玫瑰金釵子,耳上綴著昨兒梁母給的那對玉墜子,一張精雕細(xì)琢的臉上黛眉彎彎,桃花眼下施了淡紅的粉,更用朱脂點(diǎn)了唇,纖弱又明艷的人對著鏡子一彎嘴唇,就是笑若春風(fēng)。
“我可是和我娘練過不少年的,以前沒理由幫你梳頭,日后可要讓你見見我的本事?!庇裥訌拇珊欣镎戳它c(diǎn)桂花發(fā)油,又涂到了月白蓬松烏黑的發(fā)上,“好啦,我們快去給老夫人請安吧?!?
月白點(diǎn)點(diǎn)頭,她被納了妾,禮數(shù)是要做足的。
5來到梁母院中時,梁母已然端坐在主位上,她也是一早兒就起來的,先是受了兒子來請的安并囑咐自個兒不要過多為難月白,后就是等著這個新納的妾室來向自己請安。
等月白來的時候,梁母看著年輕又美貌的小婦人從外頭走進(jìn)屋中,無端想起了那日被自己命人押來的她。
當(dāng)日那張倔強(qiáng)的臉上,如今全都是溫順恭敬。
“給老夫人請安?!痹掳讋傋哌M(jìn)梁母的房內(nèi),就跪下請安,口中說了幾句吉祥話,又接過旁邊早已經(jīng)備好的香茶,穩(wěn)穩(wěn)地敬給了梁母。
梁母并不是一個固執(zhí)己見、愛為難他人的人,昔日月白被她為難,也是因?yàn)樗略掳讜璧K梁墨玨的前程。
如今月白都成了梁墨玨的妾室,姓名也該登進(jìn)梁家的家譜了,梁母便和緩了臉色,接過那杯香茶,受了禮,道:“行了。我也不多說,你只需記住一點(diǎn),既然做了玨哥兒的妾,就要好好侍奉他。還有日后玨哥兒的夫人進(jìn)門,你也得恭恭敬敬的,不得有半點(diǎn)冒犯,也不得憑著玨哥兒對你的寵愛胡亂生事,知道沒有?”
月白嗯了聲,聲音淺淺的,“知道了?!?
她看著梁母喝下了那杯香茶,心中明白,這關(guān)算是徹底過了。
敬完茶,月白就和玉杏幾個一塊出了院門,剛走出去,就見到梁墨瑤穿著一身鵝黃滾雪白蕾絲邊的旗袍等著她,見到她時,趕忙對她招了招手,“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