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消息,月白亦有幾分驚訝,畢竟在她的印象里,梁夫人對于戲子一向是不喜歡的。但如今卻這么喜愛方荷和喜福班,怕只是喜歡聽?wèi)蚨选?
“老夫人喜歡,也是沒辦法的,不是么?”她安撫似的拍了拍墨瑤的肩。
墨瑤對方荷卻有著極大的不喜,她輕哼一聲,講道:“我呀,遲早要喜福班趕緊出府?!?
可還沒等墨瑤想出如何讓喜福班圓潤的離開梁府的方法時,兩日后,墨瑤便出事了。彼時落著一場雨,月白坐在窗前試著看一本小賬本,手在一點一點地打著算盤,花憐正在后頭和蘭喜她們一塊打葉子牌。
松苓便是在這時候闖入房間的。
“月白!出事了!你快跟我來!”冒著雨的人影從外頭匆匆跑入房間,聲音都要喊破了,驚得月白一抖,停下打算盤的手后,望著松苓,遲疑地道:“你……松苓?”
松苓被撥去了墨瑤院中后,一直都是墨瑤手上的得力大丫鬟。如今松苓如此急忙地冒雨跑進(jìn)來,定然事關(guān)墨瑤!
“發(fā)生什么事了?可是墨瑤……”月白立時起了身,她身后打葉子牌的花憐她們也都散開,通通圍了上來,問道:“怎么了?怎么了?”
松苓吸了吸鼻子,她渾身都濕透了,頭發(fā)亂亂的搭在額頭上。
伸手抹了一把臉,兩行淚不住地往下流,松苓哭著道:“五小姐和林老板的事不知什么時候,教人傳到了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差使人去看,抓了個正著!現(xiàn)如今五小姐正在老夫人房中跪著吶!月白,你快隨我去幫幫她吧!”
竟然是墨瑤和林玉和的事被梁母發(fā)現(xiàn)了?
一知道這消息,月白心頭猛地一跳?,F(xiàn)下梁墨玨有外事不在家,全家上下能稱得上主子的一共就兩個半,一個梁母、一個墨瑤,還有半個就是她自己?,F(xiàn)如今墨瑤遭了事,她無論如何也要去上一趟的。
“玉杏,拿把傘來?!庇龅酱笫聲r,月白忽然出奇地冷靜,她深吸了一口氣,安排道:“蘭喜,你帶松苓去換身衣服。師姐,今日三爺在京中的臨仙樓議事,你出去找他回來。”
花憐應(yīng)了聲是,她立時就出了屋。等玉杏拿了傘來時,月白走出了房間,直接撐開了傘,和玉杏一塊走入了雨中。
梁母的院中今日格外的肅靜,月白來到門口時,是兩個梁母用慣了的老人在看守院門。見到月白,他們的臉色紋絲不動,月白朝他們笑了笑,講道:“我來給老夫人請安的。”
那兩人把持著院門,絲毫不帶動的,只輕輕看著月白,“今日老夫人有事,還請姨娘回去吧?!?
顯然,梁母不想讓墨瑤的事被外人插手。月白在她這里,就是外人了。
可對于月白來說,墨瑤非但不是外人,還是最親近的妹妹。她看著那兩人的神情,知道軟的不行,干脆直接冷下了臉,道:“兩位。我知道今日生了什么事,我只是來勸勸老夫人的,也為五小姐擋一擋。如今老夫人在氣頭上,對五小姐如何懲治也不為過,可若明朝老夫人回過神來,真?zhèn)宋逍〗?,到時候她心里就不好受了。那她便會想,為何當(dāng)初沒人攔一攔、勸一勸。又為何,沒人放我進(jìn)院。才致使五小姐受了罪。到時候,你們兩個要如何辯說呢?還有三爺那……”
兩人一愣。月白這話是在理的。墨瑤和她的雙生弟弟,皆是梁母的寶貝疙瘩,也是梁墨玨最為疼寵的妹妹。現(xiàn)在是出了事,惹梁母生氣了,可一旦過段時日,親娘還是秦娘,墨瑤還是梁母的掌上珠。
到時候若怪罪下來,他們兩個還是要挨罰的。
“請進(jìn)吧?!逼渲幸粋€人松了口,往旁邊撤了撤,還拉了拉另一個人的衣袖,于是兩個人同時往后撤了,月白見狀,一刻也不敢耽誤,趕忙走進(jìn)了院中。
從院門口到正房,有著一段不近的距離,月白幾乎是三步作兩步的,不顧腳下濕滑,直接沖到了正門口的臺階下。她看著正門口守著的兩個大丫鬟,收了收傘遞給玉杏,而后提裙上階,對那兩個丫鬟欠了欠身,“我來見老夫人?!?
那兩個丫鬟面面相覷一眼,沒想到月白會來,一時也不好攔。
畢竟闔府皆知道,月白可以說是梁墨玨迄今為止,干的唯一一件出格的事情。
見那兩個丫鬟沒攔,月白也不馬虎,直接謝過后就大步跨入了房中,剛進(jìn)房,就見到坐在主位上的梁母、跪在地上的墨瑤,以及……在梁母身后分別立著的容云和方荷。
怎么這兒也有方荷的身影?。?
月白蹙了蹙眉,這時候梁母注意到她了,輕呵了一聲,“你怎么來了?”
主位上的梁母著一身深蟹殼青團(tuán)花錦的琵琶袖立領(lǐng)上襖和織金的墨青暗紋下裙,十分端莊穩(wěn)重的顏色,她髻發(fā)挽得齊整,插戴深青翡翠頭面首飾,微瘦的臉龐上肅著神情。
今日的她十分的不悅。
“回老夫人。我是為了五小姐而來的?!痹掳鬃呱锨?,對梁母恭謹(jǐn)?shù)馗A烁I?,來到了墨瑤的身邊,低眼瞥了一下她?
墨瑤跪在地上,當(dāng)下時興的月白蕾絲洋裙沾了些灰,頭發(fā)微亂,眼睛紅紅的,與梁墨玨有幾分像的臉上神情倔強(qiáng)。看見月白來了,她抬頭望了一下月白,眼中含淚。
月白心中微沉,輕嘆了一口氣。
“為了墨瑤?”梁母低聲說道,她淡淡地凝了月白一眼,講:“墨瑤的事,用不上你管。你出去吧?!?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月白低著頭,審慎道:“老夫人,我既是三爺納的妾室,便是梁府的人。五小姐既出了事,我身為三爺?shù)恼磉吶?,無論如何也是要來勸一勸的。五小姐平日里和我走得近,若真是她做錯了事,那老夫人不妨讓我來勸一勸她,指不定她就知錯能改了呢?”
她這話說的也有道理,梁母抿著嘴點了點頭,可又想到什么似的,驟然疾厲色地說道:“你還好意思說?我可是聽聞,你時常陪著瑤兒出入碧云樓,去見那個勞什子林、林……呵!若不是你陪著瑤兒,她哪能這般放縱?!現(xiàn)如今你來了,也好,你也給我跪下!”
被這么一說,月白也不爭駁,干干脆脆地跪在了地上,雙膝冰涼一片,她卻關(guān)心著墨瑤,輕聲問道:“老夫人說的到底是什么事?”
梁母吸了口氣,厲聲:“瑤兒時常出入碧云樓聽?wèi)?,迷上了個不三不四的戲子,日日都要和他見面。更有人告訴我,那戲子還勾引我家瑤兒……我問你,這事你可知曉?”
果真是事關(guān)林玉和。月白心沉沉的,她只期盼著梁墨玨趕緊回來,來解救一下墨瑤和自己。因為她明白,如今梁母在氣頭上,除了梁墨玨,沒人能更改她的心意。
她嘆了口氣,微微揚了嘴角,正打算辯論一番,可這時候墨瑤卻直接揚聲道:“林老板他不是個戲子,母親,還請你不要如此稱呼他。我和他見面,是……是我喜歡他,喜歡和他探討戲文而已!”
這話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本來有些許冷卻的梁母,被這話又激起了氣來。她拍了拍桌子,指著墨瑤道:“你……你還不認(rèn)錯么?你真是被他迷昏頭了!他一個唱戲的,哪能和你探討什么戲文?更何況你一個學(xué)生,天天放著課業(yè)不顧,就知道去和他見面……你當(dāng)真是瘋了不成!他不過是有一張臉罷了,憑著一張臉,勾搭你這樣的小姐,這種事兒多了去了!”
墨瑤梗著脖子,“我一直就喜歡他,一直都是他的戲迷。從前在上海喜歡他,如今在京都我也喜歡他!他唱戲唱得好,我才喜歡他,又不是因為他那張臉喜歡他。更何況……起初他還不喜歡我呢!”
這算是說了自個兒起初單方面喜歡林玉和了。
月白耳中響出這話來,心中積攢的話頓時消失不見了,她明白了,這回是母女倆之間的爭執(zhí),她實在是插不上嘴了!
“你!你!”梁母氣得胸口不斷的起伏,旁邊的方荷見了,趕忙奉上一杯茶遞給梁母,并軟乎著聲音講:“老夫人還請消消氣。小心氣壞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