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皮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回答完問題,抬頭看了路潼一眼。
“我能走了嗎?”
路潼回過神。
瓜皮頭沒等到他的回答,一溜煙跑了。
路潼看著秦初:“你聽見了?!?
秦初點點頭:“我聽見了。”
路潼的心情有些急躁:“你真的不覺有什么?!?
秦初想起路潼那個莫名其妙的直覺,反問他:“你真覺得他是你兒子?”
這是秦初第一次正式提出來,不像路潼以前問的那么含含糊糊。
他這人的性格是這樣,擅長打直球,這么一問,把路潼給問愣住了。
好半天,路潼才有些恍惚的開口:“你覺得呢?”
秦初:“我覺得太扯了?!?
雖然秦十五一早就在他面前叭叭叭講過這事兒,不過秦初從來沒放在心上。
不過,秦初說這話的底氣也不足,因為秦十五身上有太多謎一樣的前后反差了。
否則怎么解釋,他上回被揍了一次之后,整個人的性格都變了呢?
路潼坐在住院部走廊里的椅子上,陷入沉思。
秦初說:“你要是真的懷疑,就直接去調(diào)查一下。”
路潼:“我記得他有一個手機。”
秦初:“什么?”
路潼開口:“高一的時候,你們跟四職打架的那一次,秦十五的手機從口袋里摔出來,落在地上,被我撿到了。他手機上的時間和我們不一樣,不過我當(dāng)時喝醉了,所以不清楚有沒有搞錯?!?
秦初:“有什么不一樣的?”
路潼:“他的手機是十六年后的時間?!?
十六年后,和秦十五一開始告訴他的時間對上了。
秦初心道:有這么巧合的事情嗎?
轉(zhuǎn)念一想,也有點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情緒,仿佛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盡管這個秘密現(xiàn)在誰也不能確定,也不能確定它的真實性有多高。
不過,路潼的表現(xiàn)到讓秦初十分意外。
秦十五要真是他兒子,豈不是說明兩人未來結(jié)婚了嗎?
不但結(jié)婚了,兒子都這么大了。
路潼給他生兒子——秦初頓了一下,覺得這個想法很刺激,并且很危險。
他一個還差幾個月才成年的未成年帥哥,內(nèi)里純潔的像一張白紙,還從來沒想過什么特別顏色的事情。
自己都還沒成年呢,忽然有一天告訴他,你兒子都這么大了。
別的不說,還是路潼生的。
要命了。
秦初天馬行空地亂想:抓住機會問問秦十五還有沒有什么兄弟姐妹之類的?
他連忙收回思緒,安慰路潼:“他就算是你兒子吧,那你就更不用擔(dān)心了?!?
路潼:“不用擔(dān)心什么?”
秦初說:“你不看電視的嗎,穿越過來的人肯定不能在這個時空住著啊,早晚要回去的。說不定秦十五這么一折騰,人就回去了?!?
路潼情緒失控:“那不就是死了嗎!”
秦初:“你冷靜一點。”
路潼說:“就算死了能回去,那他憑什么要遭這個罪!憑什么要生這么一場大病,針扎的不疼嗎?化療不疼嗎?!”
門被打開,曲慕瑤探出頭:“怎么了?門外這么大動靜?”
看到秦初和路潼,她又說:“你倆吵架了?”
秦初:“沒吵?!?
他的記憶翻上來,記得秦十五是管曲慕瑤喊小姑姑的,這簡直板上釘釘?shù)卣f明了秦十五是他跟路潼的兒子。
——假設(shè)他真的是穿越來的。
路潼移開視線:“我進去看看他?!?
病房里還算熱鬧,紀(jì)讓正在跟秦十五看一部動畫片,秦十五看的咯咯咯亂笑。
路潼一個禮拜沒來看他,發(fā)現(xiàn)秦十五瘦了不少。
護士把他照顧的很好,他媽也愿意為他花錢,除了瘦點兒之外,暫時還沒看到生命垂危的征兆。
只是他手腕上的針和衣服上的血漬太嚇人了。
秦十五跟他心有靈犀,路潼一進來,他就把轉(zhuǎn)頭看見了。
“路潼!”
路潼勉力笑了一下。
秦十五興奮地要命,“你怎么來看我了!”
上次路潼走了之后,秦十五就一直盼望著他來。
但是一想人家還要上學(xué),不可能天天守在醫(yī)院里。
再說了,他現(xiàn)在也沒什么理由要路潼陪著他,他跟在路潼屁股后面跑了這么久,也就是混到了一個好朋友的關(guān)系。
哎,惆悵。
跟自己親媽做好哥們兒,他這是混的開天辟地頭一遭了。
秦十五思及此,覺得自己快抑郁了。
紀(jì)讓看到路潼來了,開口:“那你們聊,我跟顧遲他們先走了?!?
他轉(zhuǎn)頭看著路潼,繼續(xù)解釋:“醫(yī)生說了,病房里不好出現(xiàn)太多人,怕細(xì)菌感染。你跟秦初兩人留下吧。”
路潼掃了一圈,沒看到秦十五那位媽媽。
紀(jì)讓走后,路潼坐到了凳子上。
秦十五立刻提議:“路潼,你帶我出去走走吧,我在醫(yī)院里都快憋壞了!”
路潼幫他蓋上被子:“外面沒什么好看的。”
九月份一過之后,秋天到了。
冷空氣來襲,醫(yī)院外面的落葉一夜之間鋪滿了整個水泥地面。
秦十五抱怨道;“我在醫(yī)院里每天除了打針就是抽血,一天吃的藥比飯還多?!?
他說的風(fēng)輕云淡,路潼卻聽得險象環(huán)生。
秦十五不讓他擔(dān)心,他卻總有辦法打聽到秦十五的情況。
事情沒他說的這么簡單。
找不到合適的骨髓匹配,秦十五在醫(yī)院里面就是耗日子。
病危通知書一個禮拜連下了三張,四個晚上都是在搶救室度過的。
甚至還有一次手術(shù)后秦十五一直醒不過來,險些被推進重癥監(jiān)護室。
他原本奶白色的手臂現(xiàn)在青青紫紫,布滿了針眼。
路潼輕輕碰了一下,問他:“疼嗎?”
秦十五笑嘻嘻道:“有點兒,一開始會怕,后來打多了也就那么一回事兒嘛。不過看見你來啦,我就不疼了?!?
他說的是實話。
秦十五在原來的那個世界,從沒遭受過這種無妄之災(zāi)。
身體不是自己,自己卻要因它受折磨。
針戳進肉里的痛,以及咳血的痛,頭痛,四肢的痛全都是真實的。
每一回被推進搶救室,秦十五都被迫承受一次死亡帶來的恐懼感。
他才十四歲,怎么可能不怕。
再怕看到的也只是一個陌生的女人,他在每一個凌晨和深夜,面對冰冷的儀器時,都想要路潼和秦初陪著他。
“哎,我真倒霉。”秦十五半真半假的說了一句。
他原以為自己就算穿越回去——要死回去,也是什么車禍,再不濟跟之前一樣,掉進水里淹死。
他之前穿越過來可沒這么痛苦。
怎么死回去的流程變長了。
越是長,越是難熬。
越是痛,越是想見路潼。
秦十五忽然覺得以前跟路潼的小打小鬧的別扭都不算什么了,活著才是一切的根本。他要是能回去,路潼就算是對他冷眼相待,他也認(rèn)了!
“帶我出去走走嘛,護士要下午才來查房,我們就去下面那個小花園里逛逛?!?
秦十五說的小花園是醫(yī)院后面的一塊空地。
隔著一面墻,墻外在修建一棟大樓,叮叮咚咚的聲音吵得住院部的病人根本沒有辦法好好休息,而且一旦施工,灰塵滿天飛,也不利于病人療養(yǎng)。為了這件事情,醫(yī)院已經(jīng)跟對面建筑工地的領(lǐng)導(dǎo)談了好幾次了,但都沒什么結(jié)果。
秦十五在房間里面睡得都快長毛了。
他眼睛能看到的只有層流無菌創(chuàng)四四方方的白色床板,它像一個白色的棺材一樣,把秦十五困在了一個很小的地方。
“我感覺有三個禮拜都沒有曬太陽了,真的要發(fā)霉啦!”秦十五看路潼猶豫,連忙對他撒嬌。
路潼開口:“我問問醫(yī)生好嗎。”
他不敢拿秦十五的性命開玩笑。
好在問過醫(yī)生之后,沒什么大礙。對方同意秦十五能出住院部,上外面去晃蕩一圈,但是不能超過十分鐘。
秦十五歡天喜地的坐上了他的小輪椅,前幾天,他給他的小輪椅取名為:托馬斯旋轉(zhuǎn)一號。
因為這輪椅推著推著,輪子會打轉(zhuǎn),他整個人就能在原地旋轉(zhuǎn)一圈。
秦十五把這事兒分享給路潼聽,還把托馬斯旋轉(zhuǎn)一號也介紹給他。
路潼一邊聽,心里一面壓抑的喘不過氣來。
秦十五想要表現(xiàn)得開心,不讓他難過,他卻越痛苦。
秦初把藥水掛在輪椅上面,秦十五從電梯下去,指揮路潼帶他去了一個沒什么人的小院子。
醫(yī)院后面的院子,路潼是不讓他去的。
停下來,對面有個人煙稀少的小賣部,大爺?shù)氖找魴C放著京劇,秦十五左看右看,開口:“就是這里吧!”
他想伸個懶腰,卻怕手臂上的針滑出來,只好作罷。
路潼問他:“你媽媽呢?”
秦十五知道他問的是那個便宜媽,隨即答道:“她有事出去了,好像是工作上的事情,今天不在?!?
路潼心里冒出了一股火氣:“她不在醫(yī)院陪你?”
秦十五:“我用不著她陪?!?
便宜媽在,他還不自然呢。
只不過,秦十五偶爾會可憐一下上一個“秦十五”。
兩人可算同是天涯淪落人,上一個“秦十五”的媽也因為工作忙的原因,不能好好陪兒子。甚至兒子得了絕癥,她依舊沒辦法放下工作。
要那么多工作干嘛呢,兒子都快死了。
秦十五想道:不過,她才三十多歲,還那么年輕,再生一個也可以。
總的來說,秦十五在她心中似乎很重要,也似乎不重要。
秦十五的輪椅停在一顆茂密的大樹下,落葉從上面一片一片掉下來。
他吐槽道:“我今天的運氣真不好,昨天還有太陽,今天就是陰天了?!?
路潼說:“好起來之后,會看到更多天氣的?!?
秦初問他:“痛嗎?”
秦十五點點頭:“有時候很痛。不過我怕這個干什么!”
他伸手接住了一片落葉:“葉子落下來了?!?
“葉子落了還會長出來的?!?
“長出來的那片葉子也不是我了?!?
秦十五停頓了一會兒,忽然問路潼:“路潼,你跟秦初會結(jié)婚嗎?”
秦初笑了一聲:“你什么情況了,還坐在這兒當(dāng)紅娘?”
秦十五隨口扯道:“這是一件大事!你們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當(dāng)然想看到你們結(jié)婚啦?!?
他又頓了下:“如果能活過今年的話?!?
路潼替他蓋上毯子:“會的?!?
秦十五:“如果不會呢?!?
他這段時間,做夢做的愈發(fā)頻繁。
總是夢見十六年后的事情,總是夢到那時候的路潼跟秦初。
秦十五有時候發(fā)呆就想:是不是路潼想我了?
他在小院子里沒坐一會兒,身體又開始抽痛起來。
秦十五該回去吃藥,路潼把他送回去,看到他吃了七八種藥,足足喝了一瓶水下去。
醫(yī)生通知他,要準(zhǔn)備化療,秦十五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我的頭發(fā)也會掉光嗎!”
醫(yī)生點頭:“掉光了也很帥的,不用擔(dān)心?!?
醫(yī)生走后,秦十五還拿著鏡子照,看起來有些難過。
得個絕癥死也就算了,這位“秦十五”長得本來就沒他帥,要是光頭之后還得了!
他這么愛臭美的一個人,怎么能讓自己變得這么丑!
路潼擔(dān)心他不愿意化療,安慰道:“大家都是這么做的?!?
秦十五反駁:“昨天在透析室跟我打過招呼的那個小孩兒,也是個光頭,我嘲諷他難看,和他在外面吵了一架。結(jié)果吵著吵著,他居然笑起來了,說好久沒這么吵過。”
路潼:“你還跟人吵架?”
“當(dāng)然!哥可是這條走廊里最厲害的吵架王,那些小光頭都不是我的對手!”
看來,秦十五這個性格,走到哪里都是團寵。
這才住多久,就跟住院部一層打的熱火朝天。
就剛才進來的護士和醫(yī)生,都會給他多帶一顆糖。
秦十五放下鏡子,嘆息道:“現(xiàn)在我也要變成光頭了,跟我吵架那小子要是也能來報復(fù)我就好了。”
路潼察覺他話中有話,問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