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相見恨晚
洛枳坐在商廈一層的咖啡店角落,邊打哈欠邊等待周六仍在加班的洛陽。她點了一杯白巧克力摩卡,然后就托腮坐在桌邊,用調(diào)羹將上面的奶油抹來抹去,時不時微笑。
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那天她回到宿舍時已經(jīng)是早上七點了。打車回學(xué)校的時候路過麥當(dāng)勞,盛淮南讓她在車上等,幾分鐘后捧著兩杯熱飲和一個紙袋走出來,遞給她說:“凍壞了吧?”
她想著,像當(dāng)時一樣,將咖啡杯貼在臉頰上,好像還能感覺到那天清晨的溫度。
推開宿舍門的時候,江百麗竟沒有睡,像個女王一樣坐在上鋪,睥睨眾生,在洛枳小心翼翼地踏入房間的那一刻,笑得奸詐萬分。
洛枳知道之前的幾個晚上她推遲海底撈的約定,都因為和戈壁一起出去了;而她從“糖果”落荒而逃之后,顧止燁陪她到深夜,雖然沒什么承諾,可也足夠曖昧。
“恭喜你啊,”洛枳吐掉漱口水,抬頭仰視沐浴在晨光中的女王,“前幾天還哭哭啼啼呢,現(xiàn)在就在兩個帥哥中間左右為難了。真是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
百麗笑了,普通女孩子的虛榮和羞澀背后,卻有一絲絲無奈。
洛枳鉆進(jìn)被窩,迷迷糊糊漸入夢鄉(xiāng)的時候,忽然聽見上鋪傳來江百麗有些沙啞的聲音。
“昨天晚上,我們在包房里的時候,戈壁也和陳墨涵的一群大學(xué)同學(xué)在唱歌。我猜,他一定還是唱得那么好聽,一定讓陳墨涵在同學(xué)面前很有面子?!?
洛枳在清淺的夢中嘆息。
“在顧止燁唱那首歌之前,我忽然收到了他的短信。他說,他還記得第一次和我去ktv,點了一首《獨家記憶》。他當(dāng)時很想把這首歌唱好,狠狠地震懾一下我這個土包子,哈哈?!?
百麗干巴巴地笑了幾聲,許久才慢慢地說:“他說后來好可惜,不知道怎么就迷上了胡亂飆高音,秀難度,唱小眾搖滾,卻忘記了認(rèn)認(rèn)真真地給我唱一首口水歌的感覺?!?
“抱歉,終于把材料都送上去了。越到過年前越忙,來實習(xí)的三個學(xué)生一個比一個沒用,交代的事情辦不好,就知道坐在那兒刷網(wǎng)頁掛qq?!?
穿著黑色羽絨服的[連城.lcds.fo]洛陽從遠(yuǎn)處跑過來,坐到洛枳對面。
“實習(xí)生不是常常搶著干活兒嗎?”洛枳有些疑惑。
“我們部門的這幾個不是走正常招聘程序進(jìn)來的,都是主管的親戚或者朋友的孩子,來這兒干活兒只是為了開個實習(xí)證明,以后簡歷上好看點兒?!?
洛枳點點頭:“去哪兒吃飯?這頓飯可是我無意中敲詐出來的?!?
洛陽笑了,表情有點兒尷尬和無奈:“你想吃什么?”
洛枳仰頭想了想:“我聽說南鑼鼓巷有家蚵仔煎,你看怎么樣?”
冬天的南鑼鼓巷有些冷清,巷子兩側(cè)的特色小店有許多都早早關(guān)門了。洛枳從岔路口拐出去,急急地跑到一扇木板門前輕輕推開,然后放松地長出一口氣:“哦,還好,沒有打烊?!?
店很小,只有三張石桌,看起來像住家專門開辟出一個小客廳做生意似的。冰柜里有許多臺灣產(chǎn)的罐裝飲料,點餐時洛陽拎著一罐嫩綠色的飲料苦著臉問洛枳:“這個芭樂……是不是‘香蕉你個芭樂’的那個芭樂……”
洛枳被他的繞口令逗笑了,點點頭:“好像是?!?
飯菜上得很快。洛枳中午沒吃飯,一直低著頭攻擊鮮嫩的蚵仔煎,也沒有注意洛陽許久沒有動筷。她終于吃完,喝了一大口楊桃汁,才發(fā)現(xiàn)洛陽面前的涼面幾乎還是滿的。
“你不餓?”
“不餓,中午吃了兩人份的工作餐?!?
“拿給我吧,我沒吃飽?!?
洛陽笑了,把盤子推給她,自己靠著石桌旁邊的書架閉目養(yǎng)神。很久之后他睜開眼睛,看到桌上的蚵仔煎、涼面、洋蔥圈、魷魚圈被一掃而光,只剩下一點點殘渣。
“飽了?”
“嗯,”洛枳低頭用面紙擦擦嘴,“有點兒撐?!?
“有什么高興事嗎?我看你好像氣色不錯。”
洛枳抿嘴笑起來,瞇著眼睛不回答。
然后就是更長時間的沉默。店主和服務(wù)員都在門后另一個房間里聊天,有些清冷的小屋里只有他們兩個相對無地坐著,死盯著面前的盤子。
“票已經(jīng)訂了嗎?”還是洛陽打破了沉默。
“明天直接去火車站碰碰運氣,學(xué)校附近的訂票點沒有臥鋪。”
“我大年初一的時候才能回家,上個月訂了機(jī)票。如果你明天買不到票,趕緊給我打電話,我?guī)湍懵?lián)系一下我們公司用的那個代理商,實在沒辦法就坐飛機(jī)回去吧。”
洛枳點頭,歪著腦袋忽然笑了。
“笑什么?”
“沒,”她笑瞇瞇地?fù)u搖頭,像只善良的小狐貍,“這個氣氛……沒什么可說的,我還是回學(xué)校吧。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軟,我會閉緊嘴巴的?!?
洛陽有些啼笑皆非:“那你原本想問什么?”
“你當(dāng)時電話中提到的‘她’?!甭彖姿餍灾币曀?,不再東拉西扯。洛陽還是笑,笑得越來越淡,最后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出神。
上午在印刷間簽字趕制材料的時候,他聞著復(fù)印機(jī)獨有的那股奇怪的味道忽然很想吐,有些眩暈。想起下午即將見到洛枳,那個還在校園中純純的妹妹,低頭再看看自己一塵不染的皮鞋,洛陽有些恍惚。等待材料送達(dá)的五分鐘里,他用代理ip登錄了z大的校園網(wǎng),只是工作了半年,曾經(jīng)的學(xué)生時代就恍如隔世。bbs上面因為校園熱點事件蓋起的口水高樓,在他看來無異于過家家的小朋友壘出的沙堡。
洛陽回過神來,蒼白的燈光下,洛枳清澈的眼睛正不依不饒地緊盯著自己。
“一個小師妹,以前關(guān)系不錯,大一都快念完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就退學(xué)了。你嫂子對我們有點兒誤會,不過后來澄清了,就這么簡單。”
洛枳愣了一下,低下頭微微思考了一會兒,沒有繼續(xù)問下去,只是笑著點點頭:“算了,我不問了。不過,哥,我希望你能珍惜念慈姐?!?
她自己也覺得這種囑托肉麻而無意義,洛陽卻并沒有笑她。
她說讓他珍惜陳靜,卻不敢問,他是不是真的如她一直以來所想的那樣深愛著陳靜。
“還用你說?傻丫頭。”
“那就付賬。”
洛陽無奈地笑了,伸手摸摸她的頭,喊了服務(wù)員結(jié)賬,一邊掏錢包一邊順口問:“上次在牛排店門口,那兩個人是誰?一男一女?!?
洛枳愣了一下,旋即摸摸鼻子:“沒誰,都過去了。”
洛陽也不再追究。所有一難盡的故事,他們都學(xué)會了不再刨根問底,也沒有時間和心情再去聆聽細(xì)節(jié)。很多時候彼此所需要的不過是詢問時表現(xiàn)出的關(guān)切而已,所以干巴巴的一句簡介,就已經(jīng)足夠了。
洛陽看著洛枳消失在學(xué)校門口,才轉(zhuǎn)身鉆進(jìn)了等在一邊的出租車?yán)铩?
連著幾天加班連軸轉(zhuǎn),他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剛打開公寓的門,他就看到帶著黑眼圈的室友從廚房端出泡面,端坐在客廳一邊吃一邊看中央六臺的國產(chǎn)電影。他疲憊地打了個招呼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倒頭便睡,連襯衫都沒有脫。
一覺就睡到早上八點,他竟然連睡了十二小時有余。
而且,竟然夢見了她。
洛陽夢見丁水婧在接到第四個電話的時候終于下定決心關(guān)手機(jī)的樣子,嘴角帶著乖乖女的笑容,手指卻堅決地按下了關(guān)機(jī)鍵。這個畫面持續(xù)的時間很短,只是一個片段,夾雜在其他亂七八糟的夢中間,顯得很突兀。
可他醒過來的時候,不記得所有連續(xù)不斷的亂七八糟,唯獨記得這個短暫的瞬間。
冬天的陽光灑在被子上,浮塵在空氣里招搖。
那時候,講臺上的老田正十分投入地講著三位一體。
“圣父、圣子、圣靈,這三者的關(guān)系會有多種不同解釋,其中也產(chǎn)生了很多矛盾和紛爭,最終導(dǎo)致了基督教的一次分裂,我們常常談起的天主與東正的分歧之一就是對這三者關(guān)系的不同理解。一會兒我們的討論課就從這個話題和宗教戰(zhàn)爭開始說起。”
丁水婧在紙上隨手畫了一大一小兩個人手牽著手,大人吐出一個煙圈一樣的東西,她給它加上了個尾巴,在邊上寫上“hi,holyghost(你好,圣靈)”。她正要給大人的頭上畫上光圈,描了一半,本子就被老師抽走了。
“大家看,丁水婧同學(xué)的畫充分揭示了東正教的觀點?!?
底下有善意的笑聲和掌聲,洛陽看了看丁水婧的側(cè)臉,她的嘴角微微地上翹,眼睛里滿是俏皮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