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著頭，容瑕看不到她的眼睛。
娘娘，楊氏到了。殿外，如意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開口。
我知道了，班婳捏住容瑕的下巴，踮起腳在他唇上輕輕一吻，別多想，我以前沒有愛上別的男人。
容瑕攬過她，在她唇上重重親了下去。
我信你。
班婳離開以后，容瑕坐在御案前很久沒動。婳婳說，她以前沒有愛上別的男人，他相信。
現(xiàn)在她愛他嗎？
嘭！
王德看到御案上的茶盞掉在了地上，他躬身道：陛下，您沒事吧？
朕無礙，容瑕面無表情道，讓人進(jìn)來收拾干凈。
是。
楊氏還是容家兒媳時，常有進(jìn)宮的機(jī)會，就連大月宮也是來過的。但那時候的大月宮雖然華麗，卻處處是男人的物件兒。然而她這次來，發(fā)現(xiàn)大月宮除了仍舊如往日華麗外，還增添了許多女人才喜歡的東西。
這座宮殿中，女人的痕跡處處可見。
皇后娘娘駕到。
她忙跪地行大禮，連頭也不敢抬。一襲華麗的長裙從她身邊經(jīng)過，她順著裙擺的方向，改變了跪拜的姿勢。
起吧。
皇后的聲音很好聽，也很年輕。當(dāng)初在容家的時候，她記得容兒郎是個極其冷淡的孩子，不知班皇后是何等奇女子，才能讓他如此癡迷。上次她雖有機(jī)會進(jìn)宮參加封后大典，但是離皇后極遠(yuǎn)，她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對方的輪廓。
她小心翼翼站起身，看清班皇后相貌后，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好個美艷的人物，活像說書先生嘴里勾魂攝魄的女妖精，若是男人落在了她的手里，便再也無處可逃。
容二郎喜歡的竟然是這樣的女人？
當(dāng)初她跟容家大郎剛成親時，婆婆林氏還沒過世，猶記得對方是個十分清新雅致的才女，便是后來才名在外的石家小姐，怕也是要遜色幾分。如若不然，也不會讓公公對她如此癡迷，頂住一切壓力都要娶她進(jìn)門。
班皇后與婆婆林氏，全身上下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實(shí)難想象品貌非凡的容兒郎會迷戀這種與林氏完全相反的女人。她不敢多看，在班婳叫起以后，就規(guī)規(guī)矩矩局地躬身站著，一雙手局促得不知放在何處好。
聽趙夫人說，你想見本宮？班婳見楊氏膽子并不大，實(shí)難想象這樣一個女人會在丈夫熱孝時，做出打掉孩子嫁給他人的舉動。
罪婦楊氏，是來向娘娘請罪的，楊氏又跪了下去，罪婦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得陛下與娘娘原諒，罪婦愿以死謝罪，但求陛下與娘娘不要追求他人。
起來說話，班婳敲了敲桌面，本宮要你的命作甚，以往的事情陛下早已經(jīng)不打算追究，本宮與你又無半分恩怨，更是不會特意刁難你。
娘娘楊氏感激地看著班婳，多謝娘娘！
心思這么簡單的女人，怎么狠下心打掉孩子的？
本宮見你是個老實(shí)本分的人，當(dāng)初怎么會打掉孩子的？
娘娘，那個孩子并不是罪婦流掉的，楊氏紅著眼眶道，罪婦嫁給容大郎以后，他并不喜歡罪婦，就連婆婆也不太喜歡我。后來婆婆過世，大郎傷心萬分，我們也沒能要上孩子。后來公公病逝兩年以后，罪婦腹中終于有了一個孩子，又怎么會不歡喜？
楊氏說到了孩子如何沒的，又說自己被人逼迫著嫁了人。說到被逼迫嫁人時，她語氣麻木又平靜，沒有半點(diǎn)憤慨亦沒有半點(diǎn)歡喜。
班婳多多少少腦補(bǔ)出了一下東西，比如林氏不滿兒媳，容大郎嫌棄發(fā)妻不夠風(fēng)情。容大郎病逝后楊氏流產(chǎn)，加上她匆匆改嫁，在別人眼里就是自己流掉了孩子。
從楊氏的語中可以聽出，她那不曾見過面的婆婆林氏，是個極不好相處的人。她忽然想到，容瑕登基了這么久，除了按照規(guī)矩追封林氏為超一品定國夫人以外，便再也沒有加封任何榮譽(yù)封號，他與林氏之間的母子之情，似乎并不是太濃烈。
與林氏相比，容瑕追封亡父時用心許多，不僅疊加了好幾個封號，還晉封其為超品國公加太子太傅，若不是于理不合，容瑕沒準(zhǔn)會追封其為皇帝。
林氏本宮的婆婆，待陛下好嗎？班婳見楊氏吞吞吐吐的樣子，又道，你要如實(shí)告訴本宮，若是本宮發(fā)現(xiàn)你撒謊，本宮定會責(zé)罰你。
罪婦不敢，楊氏忙道，婆婆是個憐花惜月的女子，她與公公感情很好，在照顧陛下的時候，難免就難免就有些忽略。陛下平日里的功課，大都是公公在管，其他的都由丫鬟小廝打理。婆婆性子清冷，并不管這些俗務(wù)。但她對陛下與亡夫要求極高，一直按書籍上的君子風(fēng)度來要求他們。
楊氏是個性格軟和逆來順受的女人，她心里就算覺得婆婆林氏為人有些奇怪，也不敢在嘴里說出來，甚至不敢太過接觸小叔子，怕婆婆因此怪罪她。
后來林氏病逝，她竟不覺得難過，而是歡喜。
她知道自己有這樣的想法不對，可是卻怎么都控制不住。
本宮知道了，班婳擺了擺手，你退下吧。
多謝娘娘，罪婦告退。
班婳讓說書人舞姬等來給她解悶，但是怎么也提不起興致，揮手讓他們退下后道，來人，去把杜統(tǒng)領(lǐng)叫來。
杜九一直跟在容瑕身邊，容瑕小時候過著什么樣的日子，最清楚的人應(yīng)該是杜九。
杜九聽到皇后娘娘找他，以后皇后娘娘無聊想要出宮，到了殿內(nèi)后，發(fā)現(xiàn)娘娘神情有些不太好看，上前行禮道，娘娘，可是宮里誰惹你不高興了？
我心里是有些不太高興，班婳給他賜了座，你跟我說說你們家主子小時候的事情，給我解解悶。
末將擔(dān)心說了主子小時候的事情以后，您會更悶，杜九老老實(shí)實(shí)道，主子小時候的生活十分乏味，不如娘娘您那般嗯多姿多彩。
班家這位嫡小姐，從小就是沒幾個人敢招惹的姑娘，什么沒玩過，什么沒見識過。哪像他家主子，小小年紀(jì)就要開始背書習(xí)字，再大一點(diǎn)就要騎馬射箭，學(xué)君子遺風(fēng)，若是有半點(diǎn)做得不好，夫人就會一臉失望的看著主子，不哭上幾場都不算完。
有多乏味，跟我說說，班婳單手托腮，我跟你們家主子在一起，很少聽他提起過小時候的事，我怎能不好奇。
主子三歲以后，便在卯時上刻起床，讀書習(xí)字一個時辰后，就去給夫人請安
卯時上刻？班婳驚訝地看著杜九，三歲的孩子在卯時上刻起床，這不是折磨小孩子么？
杜九干笑道：這是夫人定下的規(guī)矩。
她讓孩子卯時起床，自己卻在一個時辰后再受孩子的禮，這不是寬以待己，嚴(yán)以待人嗎？班婳翻個白眼，可憐你家主子，小小年紀(jì)過這種日子。我三歲那會，不睡到天亮是不會起床的。
杜九臉上的笑容快掛不下去了，這話要他怎么接？
一個是主子的親娘，一個是主子最心愛的女人，他說什么都是作死。
那你再跟我說說，你們家主子小時候發(fā)生過什么趣事，他有什么想做卻沒做，長大以后就不好意思再做的事？
杜九搖頭：主子從小就很自律，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愛好。
趣事倒是有一件，主子十一二歲那年，在宮里遇到一個小姑娘，被小姑娘拉著去冰上玩杜九語氣一頓，不過這事被夫人知道以后，主子被受了罰。
誰罰的？
夫人。
罰了什么？
鞭二十，抄寫家規(guī)十遍。杜九現(xiàn)在還記得，主子當(dāng)年被打得后背滲血的模樣。那件事過后不到一年，夫人便病故了。從那以后，他就再沒見過主子做過任何一件像小孩的事。
冬天那么冷，主子趴在床上，太醫(yī)給他上藥的時候也不哭不鬧，倒是侯爺因?yàn)檫@事與夫人鬧過了一場。
班婳聽到這些，心里就像是被醋泡過被針扎過，又酸又疼，她沉默良久，看著窗外道，今年的大雪，就快要到了吧。
杜九不解地看著班婳，傻愣愣地點(diǎn)頭：應(yīng)該是的。
當(dāng)天晚上，京城就下起了雪來。
班婳披著狐裘，站在臺階上，看著白雪皚皚的世界，轉(zhuǎn)頭對一名親衛(wèi)道：你去告訴世子，說本宮想去嬉冰，讓他找個好去處，我明日就去找他。
是。
班婳笑了笑，轉(zhuǎn)頭往正殿走去。
正殿上，容瑕聽著幾個近臣討論京城有才能的年青人。
原忠平伯嫡次子謝啟臨，也有幾分才學(xué)，只可惜傷了眼
朕不用德行不正的人。
周秉安微愣，隨即道：陛下所甚是，微臣失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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