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任看著趙行德臉上失望之色,問道:“對揮師東進的事情,聽說余校尉很支持。但康校尉卻反對?!壁w行德點了點頭,嘆了口氣。和余藏云虛無縹緲的天下大義之說相比,顯然康德明的主張得到更多校尉的認(rèn)同。
“楊校尉雖然不能出面,可否指點晚輩,應(yīng)當(dāng)如何說服府中同僚?”趙行德感覺到楊任的善意,便虛心求教。楊任沉默了片刻,沉吟道:“護國府所以能管轄天下,并不是靠‘說服’。校尉們來自各營,心中各有主見,趙校尉與人素昧平生,想要‘說服’他們,可謂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
趙行德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說服護國府的校尉,比說服關(guān)東的文士更難。校尉們考慮問題都很實際,他們在護國府的每個決定,都要向營內(nèi)軍士解釋得通?,F(xiàn)在介入宋遼之戰(zhàn),意味著無數(shù)的人命、銀錢、軍資付出。軍士和百姓會將承擔(dān)更多賦稅,但戰(zhàn)爭的補償卻沒有一定的保證。所有人都知道,關(guān)東的財富和人口,是不可以像對付蠻夷那樣隨意掠取處置的。何時介入戰(zhàn)事對夏國最為有利?一邊是輕飄無力的天下大義,一邊是沉重的犧牲和賦稅。夏國的軍士遠(yuǎn)比普通百姓精明,并不是可以任意糊弄的傻瓜,軍士們所推舉的校尉更是如此。
“這也是情有可原。按照孔子所,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如果有人能夠輕易說服校尉們,護國府的存在就完全沒有意義了,最后校尉和軍士們就一定會受治于人。所以,護國府是戰(zhàn)場,黨同伐異,合縱連橫,以力為勝,并不是誰‘說服’誰的地方。如果趙校尉現(xiàn)一件事情,讓大多數(shù)校尉由衷贊同,不是你‘說服’了他們,而是這件事合乎大多數(shù)軍士的利益。”楊任頓了一頓,將兩人面前的茶盞添滿,示意趙行德不必客氣,繼續(xù)道,“不瞞趙校尉,楊某在護國府多年,真正‘說服’同僚的情形,是極為罕見的。每次成功,只能說是‘現(xiàn)’了大伙原本就會贊同的東西,再順勢加以推動罷了。說起來,就算楊某不推動這些事,或早或晚,護國府的同僚也會現(xiàn)和采納。只是朝廷付出的代價會更大些而已?!?
趙行德嘆了口氣,楊任所,他也隱隱有所感覺。楊任將他送到門口,目送著這個落寞的身影漸漸遠(yuǎn)去,正欲轉(zhuǎn)身回府,忽然一騎軍士順著長街縱馬馳來。楊任頓時皺起眉頭,若非緊急軍情,在城內(nèi)如此疾馳,是要重責(zé)的。眼見那騎兵直沖過到面前,軍士猛勒住坐騎,翻鞍下馬秉道:“羅斯王公勾結(jié)蠻夷叛亂,羅姆蘇丹騷擾河中,請楊座到府中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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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宋交界之處,茂密的樹林原本是阻擋遼軍南下所栽。但十年前遼國入寇河北,便已經(jīng)清理出無數(shù)的道路,如今,樹林不但不能遲滯騎兵縱橫馳騁,反而成了遼國隱藏大軍的上佳所在。在一層層探馬的警戒之下,在白溝河北面的樹林后面,已經(jīng)成了一片連綿的營地。
“稟報陛下,數(shù)千宋軍與鐵木哥所部交戰(zhàn)于廉涼河,附近宋軍都已出援圍攻?!庇~中,親兵伏地呈上軍報。耶律大石接過來看來一眼,對耶律鐵哥笑道:“河北宋將向來各自為陣,現(xiàn)在居然圍攻鐵木哥??雌饋恚@段日子,宋人被他襲擾得夠嗆?!?
鐵木哥流竄河北之后,仍是四處燒殺劫掠。河北宋軍恨得牙齒癢癢的,偏偏鐵木哥麾下皆是一人數(shù)馬的輕騎,每當(dāng)宋軍趕到之時,敵人早已不知蹤跡,只留下滿地尸體狼藉,一片焦土?,F(xiàn)在,保州宋軍在廉涼河截住了鐵木哥,頓時不肯放過,死死纏住了他,同時通知鎮(zhèn)州、定州、保州各處城寨宋軍前來會戰(zhàn)。
耶律鐵哥當(dāng)即道:“請陛下立刻下旨,命前軍騎兵越過白勾河,盡殲鎮(zhèn)定保諸州宋軍,為南征清除后患?!币纱笫c點頭。遼軍為這場南征蓄謀已久,二十余萬遼軍早已經(jīng)集結(jié)在遼國邊境虎視眈眈。按照北院的打算,憑借騎兵快之利,沿途堅城能攻克最好,不能攻克便只留少量騎兵監(jiān)視,大軍一路南下,直抵汴梁城外,攻克汴梁,或者迫使宋國求和。宋軍主力被蔑爾勃騎軍激怒,出城邀戰(zhàn),這個機會更不能放過。沒過多久,前軍便已出動,深秋時節(jié),宋國境內(nèi)大小河渠都在枯水期,五萬騎兵輕易地越過了交界的地帶,一直向保州縱深廉涼河疾馳而去,沿途宋軍城寨現(xiàn)了大隊遼軍騎兵蹤影,也只能緊閉城門而已。
前軍出后,中軍和后軍也行動起來?;鹋跔I漢軍急急忙忙地沉重的炮車套上牲口,契丹騎兵則卷起帳篷,將輜重放置在大車上。和宋軍相比,遼軍的輜重隊行動更為迅,這一方面因為馬、驢等牲畜眾多,另一方面因為秋季出征,不必攜帶太多糧草的緣故。遼國大軍的糧秣積儲在南京。而現(xiàn)在正是青苗成熟的時候,大軍所過之處,隨處可得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