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劾?!鼻厣戳丝醋笥?,壓低了聲音,“一大早到處都在傳,楚州6學政糾集了五十多個學政,聯(lián)名彈劾陳相公,你幫禮部做了這么多天的事,還沒聽到什么風聲么?”他皮笑肉不笑道,“范大官人,在兄弟面前,你還裝什么裝啊?”
“什么?”范昌衡失聲道,“誰說的?哪兒來的消息?”
“還能是哪兒,茶樓里小報上寫的唄?!鼻厣姺恫馍裆凰谱鱾?,嘆道,“禮部密探的消息還沒茶樓快,看這樣子,要出亂子啦?!彼牧伺姆恫獾募绨?,懶懶散散地走開了。
“啊?”范昌衡則還在原地愣,自自語道:“難道真的要出亂子?!?
茶樓小報傳出來這種消息,范昌衡本身并不懷疑。不知何時起,鄂州的三教九流越來越多,茶樓也越來越興盛,人們花錢不多,卻能茶樓碰面聚會。范昌衡常去竹簰門碼頭那一間,也是一間茶樓。茶樓里除了必備的朝報之外,還流行著各式“小報”。
小報里往往爆出朝報中沒有的新鮮消息。有專門寫宮闈秘史的,號稱“內探”,有寫各部內情,官員受賄與否,又沒有包養(yǎng)別宅婦的,號稱“省探”,有寫各種驚悚兇殺案件偵破進展的,號稱“衙探”......甚至在蔡京當政時,有小報偽稱陛下將蔡京明正典刑的,弄得朝廷專門在朝報上澄清事實真相,至今都有人還在說這份“偽報”是當年陳相公、吳相公他們的手筆。因為“小報”往往提前爆出朝報上沒有的內幕,弄得官府頭疼不已,禮部、刑部和鄂州府都曾經提過封禁這些小報,奈何一直未見成效,“小報”更在茶樓中長盛不衰。
京師各種各樣的消息,往往都是先登在“小報”上,然后通過茶樓迅地傳播開來。
如今,茶樓幾乎成了鄂州的一種象征,京師有別于江寧、廣州等通都大邑的重要標志。
達官顯貴,甚至六部尚書都會親自或派人去茶樓中打探消息,甚至長期聚在某所茶樓中商量事情。鄂州城內,有二十幾座茶樓是排的上號的,每一間茶樓都有一群能善辯的老茶客,這些人雖然未必有官身,但消息卻比常人靈通百倍,更有精彩的談吐,議論起時事來,往往比說書的先生更能使人入迷。朝野各黨,政見不同之人,也往往有固定聚會的茶樓。朝廷不愿或不敢封禁小報、關閉茶樓,和這批人有莫大的關系。
無獨有偶,昨天夜里,6浮休糾集了五十多位學政,準備聯(lián)名彈劾丞相的消息,陳東也是在茶樓中聽見的。據說,當時陳相公正陪夫人看一出新出“西廂慧真”的戲曲,戲文說的是張生和崔鶯鶯的事。這也是大禮議諸事妥當,陳相公難得有心松散一下。結果戲聽到一半,有一人掀簾而入,在陳相公耳邊低聲稟報此事。陳東倒是十分有宰相氣度,略略點頭,仍陪夫人聽完了這場纏綿悱惻的新戲。
早晨,丞相府中,林貞干滿臉慚愧,自責道:“末將有罪,職方司早探知這消息的。”
職方司主要關注軍中動靜,6學政彈劾丞相的事,若非鬧得太大,林貞干也不知道。從昨天傍晚到今天早晨,一夜之間,鄂州城中幾乎無人不知道這件事。到處有人地津津樂道,他們未必贊同6浮休的主張,但只要有人能為難一下陳東,他們就會興致勃勃地看戲。另有一批人糾集在茶樓里,人口沫橫飛地歷數陳東的諸多罪狀。這些事情毫無端倪,來如驟雨,透著十分蹊蹺,若說沒有人在背后陰謀主事,林貞干絕對不信。
陳東對著銅鏡整了整朝服,平靜地道:“不關你事。”
“這是禮部的疏忽。”鄧素滿臉慚色,低聲道,“不知6浮休怎生和他們聯(lián)絡好的?!?
“哦?”陳東的目光如電,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道,“也許吧?!?
陳東頓了一頓,似是自自語,又似問兩人道,“按照大禮法,五分之一的學政聯(lián)名彈劾丞相,丞相就必須親臨學政公議大殿,接受全體學政的公議彈劾,若一半以上學政同意彈劾,丞相就必須去職,是這樣的吧?”尊卑有別,丞相親臨彈劾現場,在別人看來,這絕對是無法忍受的羞辱。而禮部若不失職,完全可以提前動作,使6浮休湊不齊五分之一的學政人數來動彈劾。
陳東越是若無其事的口吻,鄧素的心情就越難受,臉色就越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