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磧剛走出巷子,手機就響了。
傘頭陰歌,丁長盛,不知道又要催他什么事兒。
丁磧拿手掌捂住手機音孔,將那音量捂低,過了幾秒,又覺得這舉動像掩耳盜鈴。
他接起手機。
丁長盛語氣有點急:“丁磧,你……你沒對易颯他們做什么吧?”
什么意思?
丁磧心里一動,故意遲了一兩秒才答:“沒人讓我對他們做什么啊。”
丁長盛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咳嗽了兩聲以掩飾過去:“是,我是怕你一時腦熱,做錯了事。你……趕緊過來一趟,丁盤嶺找你有事?!?
看來,是事情有變化了,不然丁長盛的態(tài)度不會前后相差這么大。
丁磧很快趕到丁長盛的住所。
***
這兩天,丁長盛家成了臨時的集散地,丁盤嶺和一些丁家的子弟都在這落腳。
人一多,房間就不夠住,客廳雖大,兩三張床一支,立時擁擠,連帶著整間屋子的氣質(zhì)都變了,以前是冷清、空曠,現(xiàn)在鬧騰得跟多人旅館似的。
拖鞋也不夠換了,丁磧猶豫了一下,直接穿著鞋走了進去。
丁盤嶺和丁長盛都在書房,只不過賓主有變——屬于丁長盛的座位上坐著丁盤嶺,正挪動鼠標,仔細看電腦上的內(nèi)容,作為主人的丁長盛反而站在一邊,半躬著腰同看。
見丁磧進來,丁盤嶺朝他招手,同時把筆記本電腦的屏幕往外挪了挪:“你過來看?!?
屏幕上是一張照片,拍的是地面,草雖然綠了,但蕭疏得像是地壤的點綴。
丁磧心里有數(shù)了:“三江源?”
丁盤嶺嗯了一聲:“你看前一張,對比一下?!?
照片往前跳轉(zhuǎn),拍的是另一處地面。
好像沒什么特別的,都是地。
丁盤嶺笑了笑,把無線鼠標推過來。
丁磧知道這是讓他自己揣摩,心里有點緊張,怕找不出玄虛讓人看扁了。
他握住鼠標,反復(fù)對比看兩張照片,還幾次放大看細節(jié),忽地眼前一亮,脫口說了句:“地旋,前一張上地面上有個地旋,仔細看就知道,那一處的草都受到影響,排列得像漩渦形狀?!?
丁盤嶺笑起來:“眼神不錯,你再往后翻。”
后頭還有嗎,丁磧忙往后翻頁。后一張也是照片,但色澤和感覺明顯很老,應(yīng)該是過去的那種膠片照掃描上傳的:拍的同樣是地面,寸草不生。
丁磧把屏幕擺正,身子往后退、再退:這張上也有個類似的橢圓漩渦,雖然不長草,但土壤顆粒的走向給了提示。
丁磧抬頭看丁盤嶺。
丁盤嶺知道他看出來了,先解釋那張老照片:“九六年,三姓去開漂移地窟,結(jié)果出了事。長盛他們到現(xiàn)場之后,怎么找也找不到那個洞了。但幸虧他們做事仔細,在那一帶停留了好幾天,拍了很多地面照片,這張就是事后被選出來、大家一致覺得比較特別的?!?
“洞一定是存在的,漂走了也正常,本來就叫‘漂移’嘛,但地可不是天,天上飛了鳥可以不留痕,這地上出現(xiàn)了個洞,又填上了,填得再精妙,總該會留點痕跡吧?!?
丁磧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你的意思是,這種很淺的漩痕,就是漂移地窟消失之后留下的痕跡?”
丁盤嶺點頭。
丁磧心跳得有點厲害:確實,萬事都會留痕,沒有百分百恢復(fù)如初這種事。
丁長盛清了清嗓子,很是自得:“這痕跡很隱秘了,接近于無——想想看,三江源那么大,常住人口沒幾個,誰會沒事拿著放大鏡去看腳底下的地是不是有旋?就算發(fā)現(xiàn)了,想不明白原因也就放過去了,再說了,一個地旋和另一個地旋之間,差了不知道多遠呢,要不是當年我們拍了照片,真挺難發(fā)現(xiàn)的?!?
丁盤嶺感喟:“是啊。”
他重又看向丁磧:“你可能也知道,這些年,我們一直有人在三江源那守著,尤其是九六年之后,加派了不少人手,任務(wù)就是追查漂移地窟,對外假充是搞地質(zhì)的,其實做的事就是這個,成天看地、找痕跡,不容易啊,一個個的,頸椎腰椎都犯了病?!?
說到這兒,苦笑出聲。
丁磧沒插話,耐心等下文。
“好在,這么多年下來,功夫不是白費的,我讓他們對應(yīng)著三江源的地圖,把所有地旋的位置標出來、連成線……”
丁磧脫口說了句:“你是想找它的活動軌跡?”
丁盤嶺對他的反應(yīng)很滿意:“三江源確實很大,但去跟一個省、一個國比,它又實在太小了。上千年來,漂移地窟只存在于三江源、只在這個范圍內(nèi)活動?!?
“拿大部分人來說,你如果每天都記錄他的活動軌跡,然后在電腦上把他一年的活動軌跡做個疊加,你就會發(fā)現(xiàn),除了幾次出差旅游外,他的活動空間基本只限于所在城市的某一塊區(qū)域,而他最經(jīng)常的活動路線無非就是在家以及公司、學(xué)校間往返,非常規(guī)律?!?
“雖然漂移地窟不是人,但我還是覺得,它不可能移動得雜亂無章,一定有自己的軌跡,而且對這軌跡,我們已經(jīng)追蹤了很久了,你想想,颯颯講了那個故事之后,我就說要找漂移地窟,沒一定的底氣,哪敢說得這么輕松,沒這么多年的積累,上哪去找啊?!?
丁磧明白了:聽這意思,找到漂移地窟應(yīng)該指日可待。
丁盤嶺這才把用意和盤托出:“聽說颯颯和宗杭也到了,這兩個人的情況很特殊,進漂移地窟,多半要倚賴他們。所以我剛跟長盛說,要麻煩你盯緊他們……”
說到這兒,似是意識到用詞不當,自嘲地笑笑:“說‘盯緊’太嚴重了,也就是關(guān)注一下他們的動向,別關(guān)鍵時候找不著人,就這事,其實打個電話說就行,長盛慌里慌張的,非把你叫過來。”
他雙手撐著桌子站起:“行了,你們聊吧。我在這坐了半天,腰都硬了,下去跑兩圈?!?
***
丁長盛跟丁磧也沒什么可聊的,相反,因著這轉(zhuǎn)折,丁長盛挺沒面子的,說不到兩句就把他打發(f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