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
趙當世攔住侯大貴,又對那漢子道:“我姓趙的寶刀不殺無名之人。敬你是條漢子,報上名號來。”
那漢子聞,呵呵一笑,睥睨他道:“你道老子不敢說怎地?順風子撐大嘍,老子便是徐琿,在張總兵手下任個小百總,職雖小,卻也砍了不少你們這些流寇的腦袋,如今死了卻也不虧,哈哈!”說到后來,竟是顧盼自若,仰天大笑了。
侯大貴性子急,跳過來道:“當家,這廝滿嘴放屁,讓咱將他一刀結(jié)果了,也省的鬧心?!?
此一出,流寇內(nèi)脾氣暴躁的也都點頭附和。這徐琿囂張至極,死到臨頭還敢辱罵挑釁,絕留不得。
趙當世則另有打算。他朝楊成府招招手,對方便很乖巧地一溜小跑上來,聽了幾句吩咐,帶了兩人將那徐琿押到另一端。
眾人見此情景,不明所以。侯大貴撓撓頭,正想詢問,但聯(lián)想到此前經(jīng)歷的種種,還是多了個心眼,生生將話咽了下去。
那兀自跪在地上的四名官軍見徐琿被帶走,以為是拿去殺了,嚇得不輕,都稀里嘩啦的哭了起來。
王來興冷笑道:“瞅你們那副窩囊樣,還官軍。若官軍中都是似你等的這般慫包,他老朱家也撐不了多久了?!?
趙當世搖搖頭道:“都是苦哈哈出身,幾位弟兄的心情我能理解。也罷,萍水相逢一場,也就不為難幾位了。把身上值錢的物什拋地上,散去吧。”
“當家!”
侯大貴等本滿心希望殺了這些官軍祭奠死去的兩位弟兄,忽聽趙當世要放他們一馬,無不震驚,那四個官軍則是欣喜若狂,又哭又笑著爬起來,向著趙當世連連道謝。
官軍們搜刮上下,好不容易將身上值錢的物品清出來,趙當世一看,卻只是些木梳、簪子之類的平常東西,心中對這四人鄙夷至極——性命都將不保,卻還惦記著身外之物將值錢的東西藏著掖著。這些個心思要都用到正道上,又怎會落到現(xiàn)今這落魄田地。
趙當世心中所想那四個官軍并不知道,正欲跑掉,只見另一端楊成府疾跑過來,低聲與趙當世交談一番,趙當世隨即大喝一聲:“且慢!”
那四個官軍受了一嚇,驚恐的望向趙當世,又將目光掠向遠處的徐琿。見徐琿還好端端地坐在那,心里嘀咕這賊頭又想搞什么花樣?四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不敢走,尷尬地站在那里躑躅。
“四位軍爺,可不巧,事情有變。有個好消息和個壞消息?!?
“……”
“那徐琿方才說了。愿意投降,不過得將你們幾個除去才可?!?
四個官軍面面相覷,又驚又怕。中有兩個咬牙切齒道:“好個徐琿,自己降了也就罷了,還拖上咱幾個,好不狠毒!”剩下兩個腦袋一懵,幾乎癱倒。
“四位休慌,剛才這是壞消息。想我姓趙的混跡多年,別的不管,信義二字最是看重,既然答應過放四位生路,也不會食。故而這好消息便是你們推兩個出來受死,算是給徐琿一個交代?!?
人到末路,為求一命,往往會暴露出原始的卑劣與丑惡。當下四個官軍不假思索,為了活命,開始相互廝斗,拳腳之勇猛完全超出在戰(zhàn)場上的表現(xiàn)。各自捉對直打得個個鼻青臉腫、頭破血流,才推出兩個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犧牲品。
趙當世也不廢話,上去一人一刀,將兩人砍了,朝另二人喝道:“你倆滾吧,走慢了小心爺爺馬軍攆上來?!?
那二人得以逃出生天,四足并用連滾帶爬跑了。趙當世朝他們的背影吐了口唾沫,令楊成府將徐琿帶過來。
徐琿面色慘然看著倒在血泊之中的那兩個同伴,忍不住嘆了聲氣。
趙當世將刀收回刀鞘對他道:“徐百總,如今可愿降?”
這廝是個硬骨頭,剛才不降,難道還能用這種場景唬???侯大貴不解趙當世為何執(zhí)意招攬徐琿,也不解他何故再做徒勞之事。
誰知徐琿沉默了一陣,竟緩緩道:“如此,我不降又能怎樣?”他是個聰明人,看到趙當世將四人殺了一半、放了一半便知自己今日不得不降了。而且連詐降都不行。
趙當世哈哈大笑,親手將他扶起來,拂去身上塵土,道:“百總見諒,不得以出此下策。我趙當世保證今后必不薄待百總。”
徐琿搖搖頭,滿面幽怨,嗟嘆道:“從今日起,我便不再是什么百總了。只可憐我那老母若知我從了賊,還不……”說到這里,已是潸然淚下。
趙當世肅然道:“百總忠孝赤誠,趙某佩服。然而世道無常,今日為寇,明日未必不能為官,古來更替,不乏先例。老朱家氣數(shù)已盡,傾覆只在旦夕,徐百總不肯輕易而死,想來也是不愿就此埋沒……”
說到這里,趙當世轉(zhuǎn)向眾人,正色朗聲道:“趙某不才,在此對在場的所有弟兄立誓,往后若得飛黃騰達,必不忘諸位。諸位若是覺得我趙某不濟,自可離去,趙某絕無半分怨!”
眾人聞罷,聯(lián)想起一路來的相互倚靠,盡皆熱血沸騰,王來興覷得機會,首先叫道:“誓死追隨當家!”余眾跟著,也都叫嚷起來。幾十人雖少,但齊聲呼喊下,聲勢依然響徹長空。
徐琿怔怔的瞪著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流寇小頭目,竟不知說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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