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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中人安身立命之本便是重然諾、講義氣,譬如袁韜背恩忘義,眾叛親離;李自成重情守諾,眾望所歸。趙營中軍將多出自草莽,初起孑然,無背景無人脈,闖蕩在外,全憑朋友間互相扶持,友情對他們而,有時更重于親情。
回到孟敖曹本身,他父母皆亡、親眷疏離,僅有一個親妹子跟著他不離不棄。遍數(shù)趙營上下,與他關(guān)系最為緊密的人也寥寥無幾,廉不信便算其中之一。他與廉不信相識于微末,后同歸趙營情投意合,并肩作戰(zhàn)不知凡幾,可以說有著過命的交情。
所謂“過命”,舍身取義者是也。孟敖曹有著為廉不信舍棄自己性命的覺悟,而今凝視臟污包裹內(nèi)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他的心緒如何能夠平靜。怒到極處,他反而沒了勃然作態(tài),雙目一寒,面若冰霜,置喧囂的戰(zhàn)場不顧,細(xì)細(xì)將包裹重新系上,又慢慢將它綁在自己的腰間,一語不發(fā),再三確認(rèn)綁牢,然后挺起馬矛,一夾馬腹,不歸城池,反向再次殺向無邊無際的曹營陣列。他所帶百余騎一見皆驚,攔轡猶疑片刻,最終一齊掉轉(zhuǎn)馬頭,義無反顧追隨著孟敖曹去了。
待韓袞接到東門外戰(zhàn)情,已是半個時辰后。
“賊兵以廉哨官首級為激,孟哨官盛怒之下,現(xiàn)已引百騎陷入賊陣!”
負(fù)手而立的韓袞默默聽著塘兵所報,心潮難抑,本來略顯蒼白的臉上因為“廉哨官首級”以及“孟哨官陷陣”兩件突發(fā)事件而紅白交加。
廉不信所派的最后一趟塘馬昨夜稟報后鄉(xiāng)兵馬已經(jīng)全數(shù)入駐棗陽縣城。既然作為主將的廉不信已被梟首,那么至少可以說明棗陽縣城目前兇多吉少、曹營的兵鋒已經(jīng)滲透到了舂陵城西部。這這是攸關(guān)全局的重點,棗陽縣城若失守,那么趙營在南面的防線基本可以宣告瓦解,再守舂陵城沒有任何意義。
“有棗陽方面的塘報嗎?”
“并無。”
韓袞喝問左右,得到的答案卻令他失望。
廉不信戰(zhàn)死,從昨晚到現(xiàn)在,棗陽縣卻沒有半點消息傳來,由此可以肯定,不但廉不信本人、他所帶的二百騎必然也已全軍覆滅。韓袞想象不出羅汝才究竟是用了什么通天的法子一夜間就拿下了堅固的棗陽縣城,但無論如何,棗陽縣城的變故無疑會對接下來飛捷營的策略與行動產(chǎn)生重大的影響。
“孟哨官怎樣了?”廉不信的事還沒個頭緒,孟敖曹又來添亂,韓袞登時一個頭兩個大。戰(zhàn)前千叮嚀萬囑咐,以曹營的武備程度,飛捷營的帶甲兵士坐守城池可立于不敗之地,但千算萬算仍然差了一算,一直擔(dān)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
“在賊陣中奮戰(zhàn)不歇!”塘兵回道,“孟哨官氣勢甚足,猝起發(fā)難,賊陣前線已被攪渾!”
盡管那塘兵竭力想用自己的話語安撫韓袞的憂愁,但韓袞畢竟身經(jīng)百戰(zhàn),看一步就已知三步。孟敖曹挾怒而戰(zhàn),便如程咬金的三板斧,初時招招勢大力沉,但眾寡懸殊,久了未必支持得住。廉不信身死,已經(jīng)是飛捷營的重大損失,倘若再折了孟敖曹,那么飛捷營這尊三足大鼎,就只剩自己一人撐著了。
然而,這還不是韓袞最擔(dān)憂的狀況。
“東城門守御如何?”
韓袞的話剛問出口,城階上,中軍官崔樹強連蹦帶跳跑上來,一見面就嚷道:“統(tǒng)制,東城失守了!”
“噫!”韓袞聞,用力一拍大腿,震得甲片嘩嘩作響,“是賊騎闖進來了?”
崔樹強一怔,回答:“正是,賊騎自左右兩路突入東門,我方守軍且戰(zhàn)且退,但賊騎狡猾,亂箭射死射傷我方馬匹,我方兵士不及上馬,在城中步戰(zhàn),遮攔不??!”
韓袞長吐一口氣,閉上了雙目。事情果然朝著最壞的方向發(fā)展著,孟敖曹作為東城門主將身陷亂陣,東城門守軍必定無法作壁上觀,而塘兵所賊陣被孟敖曹等百騎攪渾,很可能給了守軍錯誤的信號,讓他們有信心作出再派援軍出戰(zhàn)、接應(yīng)孟敖曹的鋌而走險之舉。這就給了在兩側(cè)伺機而動的曹營李汝桂、王可懷兩部馬軍可趁之機,沒有孟敖曹坐鎮(zhèn),東城門指揮紊亂,城門稍一開啟,曹營馬軍就立刻掩進,守軍上下協(xié)調(diào)不力,敗退也是可以想見的事。
崔樹強因為焦急汗如雨下,急問:“統(tǒng)制,接下來我等何去何從?”
韓袞先道:“你可知道,棗陽縣城已經(jīng)失守了?”
“什么?”崔樹強登時驚了,不由自主跨上一步,提高了聲調(diào),“棗陽縣城失守了?”
“不錯,廉哨官戰(zhàn)死了,所部弟兄估計九死一生......”
崔樹強臉脹成豬肝色,大聲道:“楊參軍可遭難了?”
韓袞搖著頭道:“暫且不知。眼下棗陽縣城已失,老孟又陷入重圍,情形急轉(zhuǎn)直下,我等得另尋出路!”說到這里,抬頭向北門外尚在攢動的曹營兵陣看看,“城外怎生動靜?”
崔樹強粗喘著氣,好不容易將情緒穩(wěn)定下來,回道:“與料想的差不多,這批賊慫都是磨洋工的夯貨,我看十有八九不會打城?!?
“常國安......”韓袞喃喃念起了這個名字,回想起趙當(dāng)世曾與自己說過的一些話,忽而聲音一振,“老崔,把兜鍪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