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許多游舟畫舫，是文人雅客流連之地。我等既來到了秦淮河，何不隨這位冒公子一起去那邊走走看看?！壁w當(dāng)世微笑著說道。明代娼妓有別，娼賣身、妓則大多以才藝悅?cè)?。尤其是教坊司官妓，更是詩書音畫無一不通，游人世子多慕名妓，并以能與名妓相交唱酬為耀。大儒張岱曾說“名妓匿不見人，非鄉(xiāng)導(dǎo)莫得入”，可見以他的顯赫身份有時也未必能如愿見到名妓。就身份而，妓仍為賤業(yè)，然若一妓色藝雙絕兼才情過人，那么她實際受到的擁躉，要遠遠高過她本身的身份地位。
華清雖久居深闈，但這方面多多少少也有耳聞。她自小喜歡唱酬詩書，對東南風(fēng)土人情甚是傾慕，而今的機會耳聞目見，于趙當(dāng)世的提議并無抵觸，反倒很有些好奇興奮。周文赫等人就更不必提，一聽“秦淮”、“名妓”等字眼，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恨不得立刻飛去教坊司，一親芳澤。
冒襄嘴上說“貢院”，其實暗地里也打的是去教坊司玩耍的念頭，沒成想被趙當(dāng)世道破，只能順水推舟，答應(yīng)下來。
途中趙當(dāng)世問道：“冒公子常在應(yīng)天，想必對秦淮一帶再熟悉不過。其中名妓，必也多有相識，可否提前介紹一二呢？”
冒襄想了想道：“現(xiàn)今頂有名者皆屬教坊司，分喚顧眉生、卞玉京、寇白門、李香君、尹春、董小......咳咳，不過她們都緊俏，生人未必就能見著，就是熟客，也得提前打了招呼排上日程。”說著斜眼看看周文赫三個，沉下聲道，“趙兄這樣的，還能去試試機會，那三位兄臺......恐怕難見......”
趙當(dāng)世與華清聞相視啞然，但見周文赫三人火急火燎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到得珠市一帶，果見秦淮河兩岸游人無數(shù)，水上畫舫停泊如云。冒襄道：“今年正是南闈鄉(xiāng)試，各地來應(yīng)試的士子群聚應(yīng)天。當(dāng)下考試雖然結(jié)束，但寒窗苦讀、臥薪嘗膽數(shù)年，有朝一日能來此縹緲仙境，自是要好好待上一陣子、縱情聲色一番方而無憾?！?
趙當(dāng)世搖頭嗟嘆，冒襄說完，眼到處看見一人，舉手打個招呼，那人過來，觀之一樣是高冠博帶的讀書人，但歲數(shù)似比冒襄還小。
“這是我摯友，姓侯雙名方域，字朝宗，年方弱冠，也是今年參加南闈的舉子?！?
侯方域嘆口氣道：“庸人自擾，庸人自擾罷了。數(shù)月前放榜，我與冒兄皆下第，考官以我第一場策論犯時忌而摒，倒也省我?guī)追謿饬Γ缧﹣泶碎g一醉方休?！闭f話慢條斯理，有少年老成之像。
趙當(dāng)世拱拱手道：“侯公子，在下趙當(dāng)世，仰慕令尊大人已久?！彼c左夢庚交往，從他那里得知了不少左良玉與侯恂之間的事，亦知這侯方域正是尚陷囹圄的侯恂的兒子。
侯方域笑道：“家父故舊、桃李滿天下，若在獄中知此，亦不寂寞矣。”笑談間瞥見華清容貌，心中一驚，繼而面現(xiàn)落寞，低聲嘆詠，“教人無處寄相思，落花芳草過前期，沒人知?！?
冒襄安慰道：“侯兄，天涯何處無芳草，你長相俊朗、才氣過人，形單影只的時光必不會長久，大不必太過憂愁?！?
侯方域苦笑道：“冒兄有董姑娘作伴，豈懂我輩之苦?！闭f罷，也不說告辭，拂袖離去。
趙當(dāng)世道：“知好色則慕少艾，侯公子雖然睿智，但到了這個年齡，也不免成局中人。”
眾人正談，岸邊牙人見趙當(dāng)世等人面生，一擁而上，爭相要介紹名妓，給冒襄三拳兩腳打散了。冒襄自帶著眾人輾轉(zhuǎn)來回于舊院、珠市一帶，屢登畫舫游舟，但事有不巧，秦淮河上那些名妓今日都已經(jīng)待客，無隙可入。從顧眉生所居的“眉樓”走出來，冒襄拱手致歉道：“在下無用，讓諸位白跑一遭。”
華清回道：“怎么會白跑呢？若不是冒公子帶著，我等怎知這些青樓妓院竟與印象中大相徑庭，無不是典雅清潔。便如這眉樓，布置別出心裁，奇石幽竹，香煙繚繞，情調(diào)與園林無異。里頭管弦絲竹，余音裊裊，意境賽過仙居?！?
冒襄點頭道：“李香君能鼓琴清歌，略涉文墨；顧眉生通文史，擅畫蘭；尹春長于戲曲；卞玉京專精小楷，等等此類各具特色。唉，可惜今日是不能帶諸位一見其絕了?！绷T，連連嘆氣。
從教坊司地帶出來，與冒襄告別，已是晚霞萬里。霞光散在秦淮河上，光彩熠熠。沿河兩岸垂墜連串的燈籠也次第點明，天地光線交相輝映，整條河也粼粼有神。華清倚在趙當(dāng)世肩頭，看景入迷，喃聲而，有如囈語：“倘我能為一妓，居于萬千畫舫之一，與你詩歌相伴，朝夕相處，才是最好不過?！?
過大中橋，沿長安街直走，便到皇城南南京五府、六部公署。不少下直的官吏三兩成群，往街邊肆鋪搭伙吃飯。趙當(dāng)世一行人亦在長安街尋了一腳店打尖。冬季天黑得快，酒足飯飽后暮色已沉。幸得皇城附近張燈結(jié)彩，將道路照得通明。一問之下才知這是在為半月后即到的除夕提前做下準備。
由栢川橋過御河，東靠皇城城墻走大通街向北，煙火氣逐漸凋零。一行人就從皇城西華門正對的玄津橋復(fù)轉(zhuǎn)西行。南折盧妃巷一路到建安坊附近，行人又多了起來。趙當(dāng)世在朝天宮東側(cè)尋了家正店落腳，及至進了廂房，將伏在背上的華清抱下，才發(fā)覺她已經(jīng)酣然睡去。蚍蜉傳最新章節(jié)地址：蚍蜉傳全文閱讀地址：蚍蜉傳txt下載地址：蚍蜉傳手機閱讀：為了方便下次閱讀，你可以點擊下方的"收藏"記錄本次）閱讀記錄，下次打開書架即可看到！喜歡《蚍蜉傳》請向你的朋友推薦本書，謝謝您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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