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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漸沉,立城漢水畔的光化縣城如往常一般,早早便擊鼓合門。此縣與毗鄰的鄖陽府,自古就是楚豫亡命流民最喜窩藏的據(jù)點之一,宋代于此地設“光化軍”,意味“光大王化”,駐軍清剿匪寇,后來軍民合二為一,改軍為縣延續(xù)到了本朝。
自賊亂始,光化縣屢屢遭受兵災,轄境內馬窯山一帶更是常成賊窟,官賊經年攻防,遺下露野無主骸骨無數(shù),若是晚間路過,在官道就能清楚看見那漫山遍野泛著熒熒綠光的磷火,說不盡的瘆人。
趙營設昌洪三營,沿著漢水沿岸三地布防,昌洪前營駐谷城縣、昌洪左營駐光化縣、昌洪右營則駐均州,形成一道屏障,將承平的襄陽府與干戈不休的西鄰鄖陽府隔擋開來。昌洪左營有二千兵的編制,統(tǒng)制坐營官乃陳洪范親信將領與連襟馬廷實,李延朗擔任中軍官總掌實際軍務。
今三月初一,馬廷實難得現(xiàn),在軍隊駐扎的子城城頭賜給守城兵士們賞錢。每個人得的錢不多,幾個銅板罷了,但自打昌洪左營來到光化縣,月月照例無阻。這些錢雖微薄,但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對于激勵兵士效果顯著。兵士們接過馬廷實親手遞來的銅板,都下拜磕頭。他們叩謝的不是得來的錢,而是主官們的期許與鼓勵。
李延朗微笑著看著馬廷實從城頭那一端走到前,又從前繼續(xù)慢慢走遠。當初在北泰山廟鎮(zhèn),他輔佐過陳洪范,只覺其人固然不會打仗,但勝在脾氣隨和、聽計從,故而配合起來也很順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而這個馬廷實同樣格溫和憨厚,曉得李延義善戰(zhàn)又思及曾為趙營救出賊軍的恩德,平素對李延義說得上百依百順。為了方便李延義掌軍,他很自覺極少出現(xiàn)在軍中干預事務,只在諸如例行賞錢這類面子儀式時出來主持一下。
“冊子背的怎么樣了?”馬廷實將錢塞過去,發(fā)現(xiàn)眼前的兵士看著年紀不大,眉宇間尚未完全褪去稚嫩,便和藹笑著多說了一句。趙營統(tǒng)一派發(fā)的《當世恒》已經分發(fā)到了昌洪左營,識字的軍官兵士一人一冊,不識字的則定期去校場聽營中參事督軍統(tǒng)一宣講教授,每月都有考核功課,不達標的處罰、表現(xiàn)優(yōu)異的受獎勵。馬廷實無法插手軍務,由是對這一塊工作更為關注。
那兵士沒料有幸得到統(tǒng)制的問話,激動著說道:“稟統(tǒng)制,小人已經背了三章了!”
“不錯,不錯。”馬廷實笑得更燦爛了,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把五章全背下來,讓你代表咱們營頭去范河城參會?!薄懂斒篮恪芬还参逭?,這兵士估計也就學了一個月,辛苦執(zhí)勤之余能背下大半已經很了不得。
那兵士咽口唾沫,瞪大雙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記得參事督軍不止一次說過,但凡背滿《當世恒》五章的軍將無論職位高低,都有資格受營中推薦去范河城,與其他營頭推薦來的優(yōu)秀人選共同接受統(tǒng)權點檢院主辦、一月一度的“評定考較會”,接受進一步的測驗。只要能通過測驗,都會領到厚額的獎勵,所屬營頭及營中主官也都各有夸賞。表現(xiàn)最為優(yōu)秀的幾名人選甚至有機會獲得直接進入統(tǒng)權點檢院下屬各司工作的資格,這對最底層的這些兵士而,無疑是一步登天的天梯。
只可惜,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因為每月能受推至范河城的人每營最多三個名額,昌洪左營二千人挑出三人,說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并不為過。這個年輕的兵士心里清楚,自己背的并不是最好的,邊幾個腦袋瓜靈光的袍澤背完了四章的也不少。
“你把名字報給我,我去和參事督軍說說。記住,背的快未必背的好。咱們求質不求速,只要你能把五章背的滾瓜爛熟,我就讓你去范河城?!瘪R廷實笑瞇瞇著道。以他統(tǒng)制坐營官的份,說這話基本就等于開后門了。
“是、是!”那年輕兵士沒口子答應著,緊張中繃直了子,“小人叫......”
李延朗沒聽到最后,他的目光在那年輕兵士即將報出自己姓名的時候轉到了城下。
“統(tǒng)制。”
馬廷實還在和那年輕兵士笑語,冷不丁背后給人拍了一下,轉便問:“老李,何事?”
李延朗表嚴正道:“右營的人來了?”
“右營?”馬廷實皺皺眉,“天都快黑了,右營人來做什么?”昌洪右營雖說就在隔壁不遠,但有什么事兒非要現(xiàn)在來說。
“城下是右營的塘馬,說半個時辰后右營中軍官覃進孝就將抵達,還有......還有所部千人?!崩钛永驶仡^看了看城門方向,遠處,傳報完消息的塘馬正在夕陽下飛馳。
馬廷實立刻意識到事不簡單,李延朗道:“覃中軍帶了兵,必有極要緊的況。得速去營中動員兵士,以備不時之需。”
“好,好,一切都聽你的安排?!瘪R廷實有些慌亂。昌洪左、右營的兵力相當,右營現(xiàn)下分出了一半兵力,除了投入戰(zhàn)事,難想再有他用。而打仗,恰恰是他的短板。
“交給屬下便是?!崩钛永庶c了點頭,對他一拱手,迅速離去。很快,昌洪左營的營房中動員的號角聲此起彼伏,光化縣城北門也從嚴閉轉成微微開啟。
半個時辰后,暗弱的天光下,數(shù)以千計的兵馬果然準時來到城外,在軍官的呼喝號令中緩緩由行軍的長蛇陣變?yōu)樗缮⒌拇疥?。李延朗驗了旗號、文書、符印等信物,隨即下城出門,與戎裝齊整的覃進孝相見。
覃進孝是天生的武人,即便年已不惑,但只要一戴兜鍪、一披鎧甲,整個人的精氣神便完全掩蓋不住,看著就和而立之年的李延朗差不多歲數(shù)也似。李延朗邀請他進城,但被拒絕了,只聽他道:“谷城已陷在左良玉之手,需火速救援?!?
李延朗吃驚道:“左良玉怎么進的城?那里不是有前營擋著嗎?”
“前營?”覃進孝嗤笑一聲,“就給陳洪范那個廢物再多十萬兵,他也守不住。”又道,“陳洪范在石花街給左良玉的鷹犬逮了個正著,只能暗中差親信溜出來求救。”
李延朗知他語凌厲從不給人面,并不多說,轉而疑問:“可是均州尚在光化之北,陳洪范能派人到右營,怎么沒有派人來光化?”
“奇人做奇事,又有什么稀奇?”覃進孝冷冷道,“谷城乃我軍西面防線的重要一環(huán),若失于左良玉之手,他兵長驅直入,府內會如何,你心里清楚?!?
李延朗道:“這個我知道......只不過......”邊說邊抬頭看了看天色,“只不過入了夜,仗不好打。”夜戰(zhàn)說得輕巧,但實際cao)作起來難度很大,不要說臨戰(zhàn)指揮克敵制勝,能在混亂中把隊伍約束好不發(fā)生嘩變就已經算非常不錯了。
“你能出多少人?”覃進孝沒接他話,“我?guī)Я饲恕!?
李延朗思索片刻回道:“大概也是這個數(shù)?!?
覃進孝說道:“那便是兩千人,聽陳洪范的人說,現(xiàn)在谷城縣城里頭,就有三千左部馬軍。”干笑起來,“憑此夜扣縣城,嘿嘿,只怕賠了夫人又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