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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明光他……真的是父皇和丹陽郡主的孩子?”
賢妃宮中,宮人都已被人打發(fā)下去,外頭還有賢妃的心腹溥秀守著,可聽到身邊少年說出這樣的話,賢妃的心還是驟然收緊了一下,她忙抬頭看向四周,見軒窗緊閉,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再看向李璋的時候,她平日那雙如靜水流深般的眉眼不免沾染了一些輕愁。
“……璋兒?!?
李璋抬眸,許是因為門窗緊閉的緣故,殿中的光線有些昏暗,也讓他的眉眼陷于陰影之中,少了幾分平日健氣疏朗的模樣。
他放在膝蓋上的十指微收,看著他的母親輕聲問,“是嗎?”
在那樣一雙干凈純澈目光的注視下,賢妃無法向他撒謊,她終究還是點了點頭,見眼前少年微顫的眼睫在俊朗英氣的臉龐上投下兩片濃密的陰影。她心下又是一緊,忙伸手去握他的手,與他解釋,“那個孩子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璋兒,你莫誤會了他?!?
當日姑姑進宮面見圣上之后便來與她說了這樁事,也是未免她日后知曉此事生了誤會,而她不愿和璋兒說起,同樣是怕他誤會,怕他誤會那個孩子當初是故意接近他,折了他們這段來之不易的友情。
“那個孩子身世可憐,而且他這個身份必定是不可能名正順回來的?!?
“璋兒,你……”
賢妃平日雖少,卻并非不會說話,相反,她在做姑娘的時候不僅做得錦繡文章,也不木訥,還曾因不滿夫子在課堂上評判女子的論與他當堂爭論過,巧舌如簧,就連夫子都拿她無可奈何,不過是進了宮知曉在這吃人的地當個啞巴更好才越漸不愛說話罷了。可如今面對自己的兒子,她卻覺得說什么都是錯,也因此磕磕絆絆,連句話都說不全。反倒是李璋聽完之后,沉默一瞬,忽然抬頭笑了一下,只是笑容難免有些勉強,“我知道的,母妃,我沒誤會明光?!?
“我就是……”
就是太過突然,讓他意想不到,措手不及。
李璋低著頭,又坐了一會,看著賢妃說道:“今日先生交給兒子的功課,兒子還沒完成,兒子改日再來看您?!彼f著就站了起來,不等賢妃挽留就自顧自往外走去。
“璋兒……”
賢妃起身,見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心中無奈,又怕追出去惹人注意只好重新坐了回去,手搭在扶手上倚著椅靠,神情看起來頗有些疲憊。沒一會,軟簾被人掀起,溥秀走了進來,看她頹坐在椅子上,溥秀臉色微變,忙快走幾步,蹙眉關切道:“您沒事吧?”
賢妃神情疲憊地擺了擺手,想起之前的事又問她,“可查清楚了?”
溥秀搖頭,又低聲說,“宮里這么多人,即使早年換洗一通也難免留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人,丹陽郡主自幼出入皇宮,他們年紀大見過郡主也不一定,若要查,只能把這些上了年紀的人都查一通了,可這樣……又委實太惹人注意?!?
賢妃沉默一會,忽然開口,“你現(xiàn)在立刻拿著我的帖子去請姑姑進宮?!?
溥秀知道這事關鍵,肅了面容忙答應一聲,正要離開,卻聽賢妃喊住她,“不,姑姑進宮太惹眼了,你去找阮家那個小丫頭,就說……”她眸光微動,低語,“我想她做的菜了。”
“是?!?
……
阮妤收到口信的時候已是未時正。
早間和徐之恒話別之后,她又吩咐暗一去找尋阮云舒的蹤跡,本想回家,又恐爹娘瞧見她這副模樣擔心,便壓著心思待在酒樓里,只著蕭英出去打探一番阮府如今的情況。
這會蕭英已經(jīng)回來了。
因先前淋了雨,阮妤更換了一身藕荷色的薄緞褙子,她坐在椅子上,手里握著一本書,聽蕭英稟道:“阮夫人已經(jīng)回來了,留了人在寺中繼續(xù)查探,她又告了老夫人著了其余人去外頭查探,現(xiàn)在阮府已經(jīng)亂成一鍋粥,不過屬下看他們的樣子倒像是以為阮云舒被賊人綁走了?!?
“您看,”
蕭英問她的意思,“要不要派人去知會老夫人一聲?”
“先不用?!比铈ヒ琅f沉著臉,說起話來也帶著寒霜,“人還沒找到,說了也無用,你派人去看著些阮府別讓祖母和阮靖馳出事,還有爹娘那邊也著人看著,多事之季,你讓他們辛苦些?!?
蕭英還是那副不茍笑的模樣,眸光卻生了些暖意,“這是屬下等人應該做的。”
阮妤聽到這話,心下也驀地松緩了許多,還好如今有蕭常、蕭英他們,要不然……她還真被這事弄得有些手足無措。她放下手中書,替人斟了一盞茶,讓她坐在自己對面,又問,“世子那邊可派人傳來消息?”
蕭英知道阮妤的脾性,也沒跟她客氣,坐下喝了一口茶,搖頭,“還沒?!?
阮妤聞也沒說什么,只是閉起雙目,長指有節(jié)奏的輕點桌案,思考著如果她是阮云舒會怎么打破這個困局。
要去涼州,不僅需要錢還需要路引。
錢——
阮云舒這幾年肯定積攢了不少,倒是不成問題。
可路引這個東西卻不好辦,離鄉(xiāng)之人都得去衙門報備拿上官府一應頒布的路引,費時還費力,城中倒也有人私下賣這些,但這幾天暗一一直跟著阮云舒,阮云舒絕對沒可能在前些日子就置辦好,如今只有一個可能,要么阮云舒今日離開寺廟之后再找人準備路引去涼州。
要么……
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衛(wèi)后!
如果阮云舒前世死在李泓登基之后,那么在她的印象中,衛(wèi)后與晉王根本就是一條船上的人!她想要對付他們,除了晉王,還可以找衛(wèi)后!
想到這個可能,阮妤豁然睜眼,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太快,帶動身后的椅子在地上發(fā)出刺耳的噪音。
蕭英原本在喝茶,見她雙手撐在桌沿,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臉色也跟著變了下,她忙把茶盞擱下,一邊抬手扶住阮妤一邊問道:“怎么了?”
阮妤正要回答,外頭卻傳來譚柔的聲音,“阮姐姐,宮里來人了,說是賢妃娘娘想念您做的菜,請您進宮。”
賢妃?
阮妤眼皮一跳,答話的聲音倒沒有什么異樣,仍是從前那副溫和的模樣,“知道了,你請來人稍候,我收拾一下就進宮。”等譚柔應聲離開,聽著那越行越遠的腳步聲,阮妤的臉徹底沉了下去。
蕭英低聲問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