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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蠶桑與河陽

欲種桑樹,需擇美桑。和煦的陽光下,一群衣紅穿綠的女眷圍在庾文君身旁,仔細聽她講著。庾文君微微有些緊張。這幾天她背了好久,確保不會出差錯,但事到臨頭,難免緊張。殷氏悄悄遞上一根桑枝,緩了一下。庾文君收拾心情,繼續(xù)說道:此枝剪去兩頭,唯取中間一截,以其子較大,種之則其干強實,其葉肥厚。取出種子種下后,即待其出苗。說罷,便帶著女眷們來到一處剛剛清理出來的廢棄園落內(nèi),道:種子已備好,這樣種下即可。兩名上了點年紀的婦人接過庾文君手里的桑子,示范種下后,讓眾人圍觀。其實吧,邵勛這個幕府沒那么不接地氣。不少草根出身的軍官們的家人,多多少少種過桑樹,對此比較了解。但主母在示范呢,你再懂也得憋著,不能當(dāng)面拆臺啊。當(dāng)然,不懂的還是占大多數(shù)。尤其是士族將佐們的妻女,站在那里說說笑笑,不當(dāng)回事。笑話!種桑養(yǎng)蠶這種事,朝廷年年講,甚至皇后躬蠶禮,但誰真的當(dāng)回事了這種庶務(wù),自然有莊客家的婆娘去干,怎么可能讓她們沾手不過,庾夫人似乎是來真的肅靜。荀氏站了出來,小小的臉上已有幾分厲色,只聽她說道:夫人方才講了如何選取良種,后又講了下種之法。爾等好好看著、聽著,勿得喧嘩?;厝ブ?你等每人都要種一園,時時打理。此話一出,眾人總算安靜了下來。至于她們內(nèi)心怎么想的,就沒人知道了。庾文君感激地看了一眼小姐妹,繼續(xù)說道:出苗之后,盡起所種之苗,將干削掉,只留根。每三根合作一株,若品字樣,緊縛一竹筒底下栽種。日久之后,竹筒朽腐,三根會為一根,易長大矣。此謂育苗。先種桑子,再育苗,來年正月中移栽至田中……斷斷續(xù)續(xù)的講課一直持續(xù)到中午才結(jié)束,女眷們領(lǐng)了桑子,紛紛離去。待過幾日,她們還要過來一趟,到蠶室中觀摩一番。累了吧邵勛剛剛整理完蠶室,問道。種桑好麻煩。庾文君嘆道。要怪就怪老天爺。邵勛一邊擦拭著神像,一邊說道:先是大旱,把桑林折騰得差不多了。第二年再來個蝗災(zāi),把殘存的桑樹也給弄沒了。至此,原本桑林蔚然成風(fēng)的河南充斥著外地來的絹帛。本地桑樹十不存一,殊為可惜。為夫給軍士發(fā)賞,就感絹帛頗為不足,經(jīng)常要用糧食沖抵。之前周馥在壽春時曾上奏天子,揚、江、湘、荊四州各調(diào)絹十四萬匹,總計五十六萬,充作天子遷都壽春時的首批花費。先不管周馥有沒有這個能力讓這四個州出血,單就他這份奏折而,足見江南的蠶桑產(chǎn)業(yè)沒在連續(xù)兩年的創(chuàng)世紀災(zāi)害中遭受重創(chuàng),規(guī)模維持得很不錯。與他們一比,河南、河北就太苦逼了,更別說關(guān)中了。邵勛想恢復(fù)豫州的蠶桑業(yè),竟然要從下種、育苗開始,真的太難了。但這些事今年不做,明年也要做,明年不做,后面還是逃不掉。有些事,總要起頭,有些成果,需要時間來累積。這是一個在一年前還白骨蔽野、饑荒遍地,連牛馬毛都被啃噬殆盡,不知道餓死了多少人的地方,恢復(fù)起來卻沒那么容易。我會帶著她們好好弄的。庾文君直接撲到了邵勛懷里,道:我們都這么做了,諸縣鄉(xiāng)的士民應(yīng)該也會效仿吧當(dāng)然了。邵勛親了親她的額頭,道:好了,坐那歇息會吧。小姑娘太黏人了。走到哪里,都要挽著他的手,沒人的地方,就要抱著他。每次出門回來,遠遠就撲進他懷里。成婚不過兩個月,臉上的稚氣慢慢褪去,竟然澆灌出了一點婦人風(fēng)情。這個黏人精,越來越喜歡了。不過,家里另外兩位姬妾似乎有意見了。大婦就能獨霸奶源嗎夫君在做什么庾文君坐下后,好奇地問道。這是蠶神,置于蠶室之內(nèi),時時祭拜,聽聞可令蠶桑百倍。邵勛說道。有百倍那么多庾文君笑道。信則有,不信則無。邵勛說道:待繅得蠶絲,織幾匹布,給娘子做件新衣裳。若有余料,說不定還能給我們的孩兒再做一身。庾文君害羞得低下頭去。她之所以霸著夫君不放,不還是想早日誕下一男半女但夫君總擔(dān)心她的身體,到最后……好了,神像安好了。邵勛拍了拍手,道:勸課農(nóng)桑,此謂王霸之本。此事干不好,萬事休矣。相對平靜的生活一直持續(xù)到了三月底。這一日,左司馬陳有根、右司馬羊忱相繼前來奏事。今日朝中議者兩事。羊忱說道:其一乃攻新安王彌,其二則為守御孟津三渚之事。邵勛聽完,又看向陳有根。明公,這兩處讓洛陽很難受。陳有根說道:新安占著漢函谷關(guān)的位置,離洛陽太近了,須臾可至,不拆掉那鳥城,確實難受得緊。禁軍不過兩三萬軍卒,如何打得下新安邵勛說道:攻城之戰(zhàn),最為慘烈,便是把精兵強將打光了,也不一定拿得下啊。新安城其實是上次匈奴入寇時的遺留問題。邵勛突破重重阻截,自洛陽盆地回到滎陽,當(dāng)時走得匆忙,很多敵軍部伍被他戰(zhàn)略性無視了,如王彌、單征。單征后來撤走了,王彌卻一直在新安筑城,最終也沒走。根據(jù)最新消息,劉漢朝廷應(yīng)該是把弘農(nóng)北半片這一塊交給王彌了。彌兵三萬眾,一直在湖、陜、弘農(nóng)、新安四縣屯田。到了今年,華陰縣也交給了他。至此,王彌算是有五個縣的地盤了。三萬人,既是農(nóng)民,也是士兵,相當(dāng)于邵勛治下的屯田軍輔兵。其他幾個縣就罷了,新安城真的離洛陽太近,而且占有地利,易守難攻,出山就是平坦的伊洛盆地,對洛陽的威脅極大。朝廷想把王彌從新安趕走,可以理解。孟津三渚這地方,其實也是個要害。所謂三渚,即高渚、馬渚、陶渚。渚,水中沙洲也。馬渚在孟津西,馬渚西面又有一個小渡口,曰硤石津,或曰河清渡,因為水勢相對湍急,用得較少,不如孟津重要。爾朱榮南討元顥時,曾命爾朱兆、賀拔勝縛材為筏,渡河南下。高渚在馬渚附近。陶渚就比較重要了,而且面積較大,離孟津很近。曹魏之時,杜畿受詔作御樓船,于陶河試船,遇風(fēng)沒。陶河,就是這一段被陶渚分隔的黃河別稱。國朝初年,杜預(yù)在此造浮橋,橫跨南北,現(xiàn)已毀于戰(zhàn)火。北魏年間,于黃河南北兩岸及陶渚上筑城、造浮橋,置中郎將領(lǐng)兵戍守。唐代時,河中沙洲面積更大,晉時的河渚可能已連成一片,于是置河陽三城節(jié)度使,守御這個洛陽北大門。朝廷倒是不想坐以待斃。邵勛說道:還在積極自救啊。陳有根呵呵一笑。羊忱則苦笑,這話說得!任誰被刀抵在脖子上時,也要想辦法掙扎啊。朝議如何邵勛又問道:新安、三渚之事,不可能同時來。朝議于渚上屯兵筑城,阻匈奴南渡也。羊忱說道:河渚與南岸,由浮橋相連。這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朝廷以司徒傅祗總督筑城、造橋之事,然匈奴勢大,兇悍殘暴,需得大兵鎮(zhèn)守。羊忱道:朝廷這是想讓明公為其保駕護航。逮著我就往死里用啊。邵勛笑道:不過,朝廷這么做,倒讓我挺贊賞的,終于不再混吃等死了。陳有根忍不住大笑起來。羊忱靜靜看著邵勛。其實,這事我也挺感興趣。邵勛說道:將來若北伐匈奴,于此過河倒是不錯。朝廷能將這橋交給我嗎朝廷怕是求之不得。羊忱說道?;貜?fù)朝廷。邵勛想了想后,說道:于河渚上僑置河陽縣,此縣由一將軍鎮(zhèn)守,撥工匠修治船楫,調(diào)百姓種植果蔬,放牧馬匹牛羊。要搞,氣魄就大一點。河北岸遮馬堤一帶亦筑城,與河渚上的中城,大河南岸孟津渡口的南城一起,謂之‘河陽三城"。三城之間以浮橋相連,多積資糧,多屯兵卒,將孟津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陳有根、羊忱對視一眼,這么一搞,匈奴再從河內(nèi)南下就不太方便了,除非等到冬天黃河結(jié)冰。但怎么說呢,河陽三城若成功筑起,將會是匈奴的眼中釘肉中刺,一定會遣大軍來攻。從某種意義上而,朝廷終于掌握了一點主動權(quán),抓住了匈奴人的軟肋,正所謂攻其必救也。何時筑城邵勛又問道。五月第一批漕糧進京后,方有余力。羊忱說道。好,我等朝命。邵勛說道。在關(guān)中大亂的當(dāng)口,確實是筑河陽三城的良機。過了這個村,可能就沒這個店了。待到匈奴從關(guān)中抽身,河陽三城已盡數(shù)完工,屆時局面又將為之一新。不過——這個朝廷也是真能折騰!別他媽再搞成與匈奴的全面戰(zhàn)爭啊,老子今年不想打。_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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