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半個時辰,”沈澤川回首,望著蕭馳野,“心里還有事,再睡也睡不著?!?
蕭馳野偏頭,拍了拍肩頭的猛,讓它自己去玩。他身上還帶著灰塵,也沒有來得及換衣裳,就站在沈澤川身旁,說:“在這里,能看見什么?”
沈澤川看那山林起伏,即將彌漫起來的夜色都龜縮在林蔭里。橘紅的落陽斜映在天穹,猛翱翔在其中,像是一汪合歡花海里的石子,正在橫沖直撞,激蕩云浪。
“能看見來日?!鄙驖纱ㄆ届o地說,“來日,茨州就是銜接離北商道的紐扣,我們往西南方開辟直通河州的馬道,盡頭終止在河州的泊口,這樣下馬上船,所有商貨半月就能到達(dá)永宜港。奚家的船隊(duì)可以內(nèi)接風(fēng)物,外通珍奇,被騰空的銀倉遲早有一日會再次填滿。我不心疼那些錢的去向,我們還會有更多。茨州還在敦、端兩州的背后,它們做了中博的‘門’,日后想要糧貨通達(dá),就只能與茨州和睦相處?!?
“敦、端兩州收復(fù)回來以后,勢必要加強(qiáng)防御。守備軍的重建迫在眉睫,你得精挑細(xì)選,讓信得過、擔(dān)得起的人前去坐鎮(zhèn)。但是有能者未必肯甘于人下,到時候……”蕭馳野轉(zhuǎn)過身,指向離北的方向,“到時候我就在東北糧馬道的東南方新建一個鐵騎營,他們敢亂搞,你就吹聲口哨,我便帶著人直驅(qū)過去?!?
沈澤川笑起來,輕聲說:“茨州對于你我而太重要了,這座城不能讓給任何人。周桂是個好官,但他不適合做一州州府,在這群狼環(huán)伺間,僅憑一腔熱忱救不了人?!?
“我們?nèi)比??!笔採Y野在離開雷常鳴的舊營地起,就在考慮這件事情。
如果以茨州為兩個人的起始點(diǎn),那么隨著這個版圖的擴(kuò)增,他們會越來越吃力。這種吃力是指沒有能夠理事的左膀右臂。若是喬天涯或是晨陽還在身邊,那么今日茨州的險(xiǎn)情未必會出現(xiàn),但現(xiàn)在還不明顯的立場也會逐漸露出矛盾。
“周桂適合做六州督糧官,他的愛民之心就是根本,這樣的人出巡都察時絕不會放任官商勾結(jié)??墒撬痔v仁義,不會也不敢下手嚴(yán)懲,所以他鎮(zhèn)不住地方惡徒??讕X來到他身邊,正是對他的性格有所估量,來幫助周桂斬?cái)嚯s枝,利落行事。”沈澤川不疾不徐,“他們倆人如果能夠繼續(xù)齊心協(xié)力,那么來日就還有作為?!?
“那這個雷驚蟄,”蕭馳野說,“你看著如何?”
“此人必?cái)o疑?!鄙驖纱ㄑ刂鴫Χ?,往前走了幾步,說,“離開營地時,我也覺得他是個角色。但是今日見他舉止,反而不那么想了?!?
“你我果然心有靈犀,”蕭馳野看天色漸黑,便挨著沈澤川,與他一起往前走,說,“雷常鳴是他親舅舅,他為搏茨州先機(jī),便把雷常鳴拋在營地里當(dāng)作棄子,這樣做,未必能服眾。他逃跑時,為避箭矢,又把身邊的親信當(dāng)作盾牌。經(jīng)過這兩件事情,可以看出此人精明有余,仁義稀缺。他想要?dú)w順闃都謀個差事,就得先把手下的土匪變成正規(guī)軍,可是他似乎還沒明白,做土匪與做將軍截然不同。威信不是僅靠兇殘就能積累起來的東西,他在陣前屢次更改調(diào)令,所謂將無還令,賞罰必信,如天如地,乃可御人1,他根本不是做將軍的料子。”
“所以比起此人,我更擔(dān)心戚竹音?!鄙驖纱ㄔ陔A前猶豫,說,“啟東與花氏的聯(lián)姻不可扭轉(zhuǎn),如今離北已反,啟東就是闃都的最后依仗。戚竹音不日之內(nèi)一定會升官加爵,太后本就極為欣賞她,待她爵位確定,就是該出兵北上的時候。不論如何,我都要在戚竹音來之前,把茨州先變成固若金湯的堡壘?!?
“大帥不好打。大哥是重騎,陸廣白是游擊,戚竹音是騎、步結(jié)合,她又久居蒼郡,輕易不會動兵,但是她偏好猛攻。她當(dāng)年深入大漠救戚時雨,就像是疾風(fēng)驟雨,給對方當(dāng)頭棒喝,習(xí)慣把對手一刀砍翻在地,讓人先生出畏懼之心,再與她對陣,就會情不自禁地害怕起來。”蕭馳野琢磨了片刻,“我想跟她打一場。”
沈澤川瞧著他。
蕭馳野拍了拍肩膀,說:“倒也不是現(xiàn)在就要跟她碰在一起,這么看著我,怪兇啊?!?
沈澤川下了一階,又想起來似的,回首說:“我的扇子呢?”
蕭馳野捏了把他的下巴,一步連跨三階,在他身前蹲下去,說:“上來我就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1:《三略·上略》
晚了十分鐘!
謝謝觀閱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