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域這邊大張旗鼓地召集人手,城外的難民卻已經(jīng)匯聚成海。不過一夜,有人設(shè)棚施粥的消息就傳遍了方圓十幾里,餓得面黃肌瘦的難民們?nèi)壕鄱鴣?,把茨州粥棚堵得水泄不通?
喬天涯看著人蜂擁而至,前頭維持領(lǐng)粥隊伍的人手已經(jīng)不夠用了,便給費盛遞了個眼色。費盛會意地退開,帶著錦衣衛(wèi)嚴(yán)守糧車,把茨州的近衛(wèi)替換過去維持隊伍。這些錦衣衛(wèi)烏袍帶刀,個個精悍,對周圍不安分的人起了震懾的作用。
“主子,”喬天涯抬臂擋著人,對沈澤川低聲說,“天快黑了,咱們已經(jīng)在這兒待了兩天一夜,差不多了,該退到后邊去了?!?
沈澤川才與難民中的老者攀談完,聞并不回頭,把拿出來的藍(lán)帕子收了回去,說:“留下來也無妨?!?
喬天涯環(huán)顧四周,看周圍人擠人,都是鳩形鵠面的難民,擔(dān)心一會兒起了沖突,有人渾水摸魚,為了搶糧傷著沈澤川,便說:“主子站后頭,挨著糧車也一樣?!?
沈澤川看層林盡染,火燒云像是撕碎的紅棉花,落日已經(jīng)沉了一半,要不了多久天該暗了。他在城外待了兩天一夜,現(xiàn)下收回目光,說:“不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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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漸暗沉,城中沿街的各個鋪子都挑起了燈籠。茶州如今沒什么酒肆茶樓,但是因為人牙子泛濫,所以偏角窯子開了不少。蔡域要召集人手,叫的都是自己幫派內(nèi)部的堂主,這些人依靠著蔡域生活,平素沒什么正經(jīng)營生,喜歡恃強(qiáng)凌弱,在城中橫行霸道,愛鉆窯子,一年四季都歇里頭,被挨個叫出來時還提著褲頭雙眼惺忪,好些喝得不成樣子。蔡域的親信不敢得罪人,又是哄又是捧,才把這些人請出門。
他們在這頭喊名列隊,另一頭羅牧跟孔嶺也動了起來。
孔嶺對羅牧暗中相助的各位小幫主作揖,說:“大伙兒都知道,茨州此次前來是為了賣糧食。只要今夜能夠化險為夷,明日的米價只會更低?!?
其中一人說:“空口無憑,這讓兄弟們怎么相信?”
孔嶺便側(cè)身,引出羅牧,說:“我的話不可信,羅大人的話總是能信的是不是?”
羅牧三番五次出手相助,光是這半月里,前后就資助了這些小幫派不少銀子。他們近來被蔡域打壓得狠,白天都不敢出巷,那一兩五斗的廉糧也輪不上,已經(jīng)被蔡域逼到了絕處,都靠羅牧養(yǎng)著,自然肯相信羅牧的話。
羅牧清一清嗓子,說:“眼下城中糧倉都由蔡域一人主理,價格實在太高了,別說尋常百姓,就是我們這樣的,也吃不起。茨州出的價格合適,接近闃都,更為難得的是茨州承諾,日后的價格絕不會上漲,我已經(jīng)與茨州簽訂了文書,白紙黑字作不了假?!?
各位幫主相互湊首交談。
孔嶺接著說:“我知道大伙兒擔(dān)心顏氏,但是正所謂長痛不如短痛,與其再讓顏氏借著蔡域的威勢掌控茶州命脈,不如由各位兄弟們自己做主。況且今日蔡域肯降價,是因為茨州米價太低,若是不能在今夜除掉他,那么等我們茨州糧車一撤,茶州的米價還是要漲回原狀?!?
想要與人齊心協(xié)力,就得先與人講清利害??讕X深諳其道,茨州原本定的價格是一兩一石八斗,但是沈澤川在這兩日的降價中卻閉口不提這個數(shù),為的就是此刻用來鼓舞人心。
孔嶺稍作停頓,繼續(xù)說:“依照我們同知的意思,只要大伙兒肯出力,待扳倒了蔡域,米價還會比一兩一石三斗再低三斗!”
此一出,底下當(dāng)即沸騰了起來。
闃都的米價才一兩一石五斗,茨州肯給一石六斗,其效果遠(yuǎn)超蔡域那點甜頭。他們從其中看到的不僅是糧食,還有身處茶州將來的活路。最為重要的是,今年秋季的首批糧食不是他們自己出錢買,而是羅牧出錢。待蔡域倒臺以后,茶州還有蔡府糧倉可以洗劫,這兩方糧食加起來,他們今年就不必再愁過冬了!
底下應(yīng)和聲頓起,一時間士氣高漲。
孔嶺對羅牧頷首,又對底下的小幫主們說:“蔡域的人還沒有出城,大伙兒少安毋躁,我們自有安排?!?
約莫子時,蔡域的人馬便出城了。這些土匪用的都是茶州守備軍的軍庫,裝備雖然陳舊,但卻很完整。刀劍盾牌一應(yīng)俱全,猛然看去,還是有幾分正規(guī)軍的模樣。
親信早上派人探查時,城外不過千余人,可他這會兒出城一看,那烏泱泱的看不到頭,分明已經(jīng)比白天多了一倍。城中屬于蔡域的人馬只有一千五百人,他此行帶了一千,擠在城門口時,竟然有些露怯。
“怎么一下子這么多人?”后邊的堂主探頭,“擠到天邊去咯!”
親信轉(zhuǎn)身,賠著笑臉說:“都餓得走不動路,哪能算人?要緊的就是糧車。老爺說了,只要各位拿得下來,茨州這隊糧食全由各位堂主自己分?!?
堂主默算著人,看見果真都是些衣衫襤褸的難民,茨州的近衛(wèi)少得可憐,便說:“有大當(dāng)家這句話,我們就干!看見那些茨州近衛(wèi)沒有?幾個人頭分幾車,誰殺得多,待會兒分糧食的時候誰就得得多!”
一眾人摩拳擦掌,不需要親信下令,就蜂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