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黑夜沉沉,華燈未上,遠處馬路上的車燈穿過窗欞,黃光沿著天花板一閃即逝。
就在那瞬間,秦川轟然一腳踩上翻倒在地的茶幾邊緣,凌空撲到了江停面前!
鏗鏘——
三棱|刺與折疊刀金屬撞擊,迸發(fā)銳響,江停踉蹌向后踩碎了花瓶。倉促間又是當!當!幾聲刀鋒錯絞,轉眼江停已被逼至墻角!
秦川平時多以斯文雅痞的形象示人,但一出手根本不是平常那個樣,其冷酷、殘忍和敏捷程度,哪怕跟專業(yè)等級的阿杰比也不遑多讓。黑暗中對于地形的熟悉和壓倒性的力量幫助了他,只聽吱呀一聲輕響從腳底傳來,江停的脊背已經結結實實抵上了墻壁,折疊刀鏘一聲狠狠撞上了三棱|刺!
金屬互相死死抵住,發(fā)出令耳膜極不舒服的摩擦聲,刀尖一厘米一厘米地向江停鼻端靠近。
“——如果岳廣平死時你真的一點觸動也沒有,”江停近距離盯著秦川的眼珠,突然問:“為什么你離開時,會慌張到把煙灰缸撞翻在地上?”
話音剛落,三年前那清脆的撞擊聲仿佛再次響徹耳際,還是同樣的震人膽寒——咣當!
秦川一直波瀾不驚的面色瞬變,手腕下意識松勁,被江停發(fā)力推了出去!
秦川猝不及防,踉蹌數步不及站穩(wěn),只見眼前雪光劈下,從肩到右胸一涼又一熱,飛出了滿潑血花!
江停重重一腳把秦川蹬得向后,嘩然撞翻了沙發(fā),陳列架上的擺設稀里嘩啦摔了滿地。江停不等他爬起來,持刀躍過沙發(fā)落地,去搶落在地上的三棱|刺,誰料秦川就著落地的姿勢抓住他腳腕劈手一拽,巨力讓兩人同時摔倒在了滿地廢墟中!
“……”江停不出聲地罵了句什么,剛起身就被秦川一記又狠又重的肘擊打翻在地,頭撞上了墻壁。嗡的一下顱腦巨震,差不多有半秒鐘的時間江停眼前發(fā)黑,緊接著他聽見金屬刺啦聲,是秦川翻身抄起了兇器!
不好——
敏銳的格斗意識救了江停,下一瞬他竭力偏頭,三棱|刺緊貼著側臉剁進了墻面!
一絲鮮血從江停寒冰一樣白的側頰上洇出來,順著刀鋒血槽緩緩蜿蜒。
“所以謝謝你讓我有了一個傾訴的機會,”秦川輕聲道,“這么多年來確實很難熬?!?
緊接著,三棱|刺帶著細碎石子拔出墻壁,刺向江停避無可避的太陽穴!
——砰!
槍聲猝然響起,刀尖在距離皮膚兩寸之距頓住。
“住手,秦川?!币坏篮途彙⒐麛嘤质煜さ穆曇粼谂P室門口響起,說:“否則下一槍就擊斃你了?!?
“……”秦川慢慢地回過頭,說:“我剛才還在想您要待到什么時候才出來呢,呂局?!?
呂局那極有特征的憨實身影逆著光,走到客廳門口停住了,手里還舉著一把九二式警槍。他的老花鏡微微閃著光,看不清此時是什么眼神,又緩緩重復了一遍:“放下兇器,住手吧?!?
這個時候秦川把江停摁在墻面上,刀尖離致命的太陽穴不過咫尺之遙,只要再稍微往下用力,就是生死立判。
沒有人吱聲,甚至聽不見呼吸的聲音。秦川一不發(fā),半晌緩緩松開江停,轉過身。
恰好此時遠處車燈照射進來,映出了他緊繃的肩臂肌肉,手中鋒利的三棱|刺,以及盯著呂局手里那把槍的、淬滿森寒的眼神——
明明什么都沒發(fā)生,但那瞬間所有人都突然感覺到了:如果他想,他能在頃刻間擲出刀鋒將槍打下來!
那只是眨眼間的事,呂局扣在扳機上的食指條件反射繃緊了,但下一刻出乎意料的是秦川沒有動,他沖著呂局微微一笑,在“叮當!”清響中輕描淡寫地丟下了三棱|刺。
遠處紅藍光芒乍現(xiàn),遙遙傳來了不清晰的警笛聲。
“你們本來的計劃是不在我眼前碰面的吧?”秦川揶揄道。
呂局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招了招手:“舉起手慢慢走過來,站在這里別動。江隊?你還好吧?”
江停這才擦去臉頰上溫熱的血跡,疲憊地起身撿起秦川那把三棱|刺,說:“不用管我。”
秦川跨過滿地狼藉,象征性地舉著雙手走到客廳正中站定。
他并沒有討得多少巧,從右肩至胸口被江停一刀劃出了長達半尺的血痕,鮮血滲透了襯衣,勾勒出肌理,乍看有些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兇悍和凌厲。但與之相對的是他表情并沒有任何異常,甚至還有幾分放松,指指地上問:“我能把眼鏡戴上嗎?”
呂局說:“戴吧?!?
秦川道了謝,彎腰撿起眼鏡戴上,這才像是終于恢復過來似的舒了口氣:
“是我疏忽了,以為你們會各自單獨行動,沒想到你們兩位竟然能聯(lián)手。是因為岳廣平當年的電話讓您對江隊建立了信任么,呂局?”
“這個倒并沒有?!眳尉謽尶谧允贾两K穩(wěn)穩(wěn)地指著秦川眉心,說:“我在相信你這點上吃了虧,不會再輕易信任別人了——你最好別輕舉妄動,秦川。江隊不敢隨便開槍,我卻是可以擊斃你的?!?
秦川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聊聊唄,趁同事……趁警察還沒趕到的時候,不然我怕以后不會再有機會了。你們是什么時候見面聯(lián)手的?”
呂局目光投向江停,兩人似乎眼神溝通了幾秒鐘,呂局低沉地開口道:“今天中午,因為我們都發(fā)現(xiàn)了你不小心遺漏下來的唯一的證據——”
秦川很意外:“哦?”
江停說:“是的,汪興業(yè)?!?
時間倒推回幾個小時前,琥珀山莊九區(qū)二棟樓下,便利超市——
“誰?”呂局一回頭,隨即怔住了,老花鏡后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是你!”
那年輕人一身黑色大衣,被水汽打濕的黑發(fā)之下,臉色雪白而無生氣,甚至連嘴唇都淡得幾乎看不見血色,但仍然能看出幾年前的銳利清晰的五官輪廓:
“不用這么驚訝吧,早在胡偉勝制毒案的時候,您不就已察覺到我的存在了么?”
“……”
兩人長久地對視,終于呂局點了點頭,沙啞道:“江支隊長。”
不遠處超市后門,老板匆匆掀簾進來,一見收銀臺前這情景,不由愣在了原地。
“江陽縣襲警事件之后我開始對你產生懷疑,但也僅僅是懷疑——當年老岳去世消息傳來的時候,你的表現(xiàn)我至今難忘,不論是從動機還是情感流露上來講,我都無法把你往弒父兇手上作一絲一毫的聯(lián)想。這幾年來我甚至都開始問自己,難道老岳真是心臟病發(fā)作去世的?難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呂局自嘲地搖了搖頭,又道:“直到嚴峫烏頭|堿中毒,聯(lián)系我當年匆匆趕去、只來得及看最后一眼的老岳的遺容,我才真正覺得,應該就是你沒跑了?!?
秦川無聲地“噢——”了一句:“難怪您突然決定給我下正式任命,順勢要求我把支隊內部事務拿給您簽字,應該是想借機摸索我在日常工作中留下的破綻吧?!?
呂局說:“對,你做事太聰明了,秦川。你把所有殺人滅口和抹除痕跡等工作都交給毒販去處理,最大可能性地減少了自己暴露的可能,因此我很難抓住你的小辮子。但如果抓不住證據的話,僅憑懷疑是無法把你拘捕問話的,相反還容易打草驚蛇;所以我只能采用最機械也最耗時的辦法,從頭開始梳理你可能做過的每一件事、去過的每一個地方,爭取找出你留下的,哪怕任何一丁點的蛛絲馬跡?!?
“幸運的是,我沒有花太久的時間?!眳尉衷掍h一轉,說:“嚴峫臥底‘三春花事’酒吧販毒現(xiàn)場那天晚上,有一名男子用電話亭報警掃黃,以至于嚴峫等人的緝毒行動被掃黃大隊破壞。我再次調出了電話亭附近的監(jiān)控記錄,發(fā)現(xiàn)那名報警男子的體型非常眼熟——他是‘三春花事’的供毒上家之一,也是六一九綁架案中步薇的‘叔叔’,汪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