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畝地呀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
棒梗將熬好的小米粥端上飯桌,嘴里哼哼唧唧地念叨著:“吃窩頭,就咸菜,省下錢來買公債……”
就在他準(zhǔn)備去端鍋上坐著的饅頭時,忽然發(fā)現(xiàn)廚房門口站著個女人。
不對,應(yīng)該說是個漂亮的女人。
那女人抱著胳膊靠在門框上看著他,笑容很是燦爛,好像已經(jīng)站在那看了他很久似的。
“張姨!你怎么會在這!”
棒梗有些驚訝地打量著對方,又皺眉問道:“你怎么穿成這樣?”
嗯……怎么說呢,這位漂亮阿姨穿的有些清涼啊。雖然說入了伏天氣熱,可也不至于熱成這樣吧?
“聽說你住在這,我就來了啊?!?
張松英手里捧著水杯,是剛剛從樓上下來找水喝的樣子。
她笑呵呵地打量著棒梗道:“長高了不少,就是還那么胖?!?
“您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棒梗聽見她說自己胖,嘴角扯了扯,心想:我都沒說你白呢。
“我不是回答你了嘛。”
張松英穿著李學(xué)武的襯衫,光著腳走進廚房,看了看桌上的早餐,點頭說道:“行了啊,都會做飯了?!?
“我早就會做飯了――”
棒梗有些臉紅地挪開了眼,嗯……那襯衫真白,雪白雪白的。
張松英跟秦淮茹是朋友,對棒梗自然熟悉的很,還當(dāng)他是小孩子呢。
這會兒直起腰捏了捏他的肥臉,好笑地說道:“你還會臉紅呢。”
“我沒有……”棒梗挪開身子,紅著臉往灶臺那邊去了,胡亂地抓了水舀子就往鍋里添水。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往鍋里添水,可能是覺得天氣有點熱吧。
這可是……媽媽的朋友??!
“這粘玉米是你種的?”
張松英撿了桌子上的粘玉米嘗了嘗,點頭說道:“還挺好吃的?!?
她這副模樣,讓棒梗更不敢直視她了,只一味地往鍋里添水,頻率更快。
張松英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出了餐廳,“先去洗漱,馬上就來吃飯啊?!?
嗚――嗚――
棒梗只覺得耳朵和鼻孔像是要噴火一般,頭頂更是冒起了蒸氣,他整個人都如火車頭一般紅熱。
額――好像忘了確認(rèn),張姨她怎么會在這里?
***
“你還不起來嗎?”
張松英來到樓上,見李學(xué)武還在睡,走到床邊推了推他,道:“棒梗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早飯了,再不吃就涼了?!?
“嗯,就起來――”
李學(xué)武是這么說著,可眼睛依舊是閉著的,只是手有些不老實。
“我說的早飯不是這個。”
張松英好氣又好笑地拍了他的手,又點了點他的腦門道:“你怎么還跟小孩子似的?!?
“你沒聽過一句話,男人至死是少年嘛。”
李學(xué)武松開了手,翻了個身,微微睜開眼睛講道:“我也不想的,只是我的手有時候不聽使喚?!?
“我有的時候也一樣,手就不聽使喚?!睆埶捎⒌氖稚爝M被窩,李學(xué)武立馬就精神了,睡眼惺忪變的炯炯有神。
“女人,你在玩火――”
他抬起手點了點張松英,講道:“別拿教訓(xùn)當(dāng)享受?!?
“我知道錯了,你就不打算再教訓(xùn)教訓(xùn)我嗎?”
張松英故作一副求指教的模樣,頗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勁頭。
“看來你真是欠收拾了。”
李學(xué)武微微瞇起眼睛說道:“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
“一個小時早飯應(yīng)該還熱著吧?”
張松英解開襯衫的紐扣,媚眼如絲地看著他說道:“你要不要先……”
***
“看我干什么?”
李學(xué)武拿了盆里的黏玉米,瞅了棒梗一眼,道:“吃完了上班去啊?!?
棒梗的眉毛抬了抬,示意了餐桌對面坐著的張姨,想要一個解釋。
他已經(jīng)習(xí)慣每天早晨起來同武叔一起跑步鍛煉身體,然后做早飯。
一般他做早飯的時候,武叔都會準(zhǔn)備上班的資料或者看報。
今早樓上沒有動靜,他還以為武叔睡過頭了,早晨的鍛煉自然是免了。
他才不會上樓去叫武叔起床呢,除了有周姨交代的,不允許他上樓這個原因以外,他也不想早晨出去跑步鍛煉。
睡吧,睡吧,最好睡到上班點,這樣武叔也沒有理由拉著他出去跑了。
只是沒想到,早起的武叔沒等到,卻等到了意外的張姨。
這剛剛走了一個周姨,又來了一個張姨,武叔身邊的姨姨有點多了??!
張姨下來啃了半穗黏玉米,說是去洗漱,結(jié)果一個小時才下來,她要洗漱這么久嗎?還是他們在樓上干啥了?
“上班不著急,武叔你今天上班嗎?”棒梗沒話找話道:“晚上幾點回來?!?
問后面這一句的時候,他還看向了張姨,那意思是今晚張姨還在?
李學(xué)武懶得搭理他,這小子手藝還可以,至少小米粥熬的很到位。
千萬別小看了小米粥,熬不好容易糊底兒,也可能不熟。
熬好的小米粥上面會附著一層米湯,能喂養(yǎng)小孩子的那種,很有營養(yǎng)。
“你來鋼城一直住在這了?”
張松英看向吃完了早飯還不肯離開的棒梗,笑著問道:“就你們爺倆?”
“武叔,這事能說嗎?”
棒梗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了李學(xué)武,挑了挑眉毛問道。
李學(xué)武沒說話,只是盯了他一眼,警告他別扯淡,小心明早五公里。
棒梗心領(lǐng)神會,轉(zhuǎn)頭看向張松英很是認(rèn)真地回答道:“工作機密,無可奉告?!?
“嗤――”張松英好笑道:“什么啊,還工作機密。”
她轉(zhuǎn)頭瞥了李學(xué)武一眼,又對棒梗說道:“你媽也真是的,想你有出息也得找個好師傅教啊?!?
“跟你張姨回去吧?!崩顚W(xué)武對著棒梗歪了歪腦袋,道:“她教的好,以后你就跟著她學(xué)習(xí)。”
“我教怎么了?不比你強???”
張松英嗔了他一句,看向棒梗說道:“至少我不用你幫我做早飯?!?
“我只能做早飯……”
棒梗扯了扯嘴角,看著她強調(diào)道:“中午飯和晚上飯我們都在外面吃?!?
“……學(xué)點好的吧?!睆埶捎o語地看著棒梗道:“你當(dāng)你張姨是啥人了,就會用孩子做中午飯和晚上飯?”
“聽見沒?不用你做飯?!?
李學(xué)武端著飯碗喝著小米粥,笑呵呵地講道:“跟著你張姨還有肉吃?!?
“必須有肉吃啊――”
張松英抬了抬眉毛,道:“跟不跟我回去,跟我回京城,天天吃肉?!?
“那啥,張姨你們聊著,我得上班去了?!卑艄R姵情T失火,他有殃及池魚的危險,趕緊溜之大吉。
再聽下去?
再聽下去他就成了犧牲品了。
張姨來這到底是干啥來的?該不會真是要帶自己回京吧?
***
“這是誰的房子?”
張松英收拾了飯桌子,指了指考究的碗架子上的碗碟說道:“這絕對不是一個男人能置辦來的?!?
“問那么多干啥,你要來住???”
李學(xué)武端著茶杯喝了一口,看著早晨的報紙說道:“早晨走還是中午走,吉城那邊還等著你呢吧?!?
“早晨走和中午走有什么區(qū)別?”
張松英走到沙發(fā)前,雙手撐在了他的膝蓋上,彎腰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你希望我早晨走還是中午走?”
“適可而止懂不懂?”李學(xué)武抬頭看了她一眼,道:“你來這過年的?”
“嘻嘻――”張松英忍不住笑出了聲,咬著嘴唇看著他說道:“可不就是過年來了嘛,逮著你一回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嘛――”
“那也不能一年的飯可一天吃啊?!崩顚W(xué)武抖了抖手里的報紙說道:“小心吃撐了,吃膩了,下次不想吃了。”
“放心,永遠吃不膩――”
張松英站起身,摘了圍裙說道:“行啊,知道你住哪就行了,以后也不用盼著、守著過年那頓餃子了?!?
“收拾收拾早點走吧,你該趕不上火車了?!崩顚W(xué)武稍顯不耐地講道:“去吉城就兩趟車,中午走你得半夜才能到了。”
“一會兒讓司機送你去火車站。”
他折好了手里的報紙,站起身交代道:“記住我跟你說的話,少管閑事,下次就不是這種懲罰了?!?
“好、好、好――”張松英無奈地講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不入凡塵,不在江湖?!崩顚W(xué)武點了點她,走向門口講道:“還是你動了凡心了,否則人家怎么會求到你?!?
“他都那么說了……算了?!?
張松英輕輕嘆了一口氣,送了李學(xué)武到門口,見院門口已經(jīng)停了他的車,便講道:“你讓司機送完你就回來接我吧,我很快就能收拾好。”
“嗯,我知道了?!崩顚W(xué)武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回身看著她講道:“再來鋼城提前打電話,我讓人去車站接你。”
“知道了――”張松英白了他一眼,略帶嗔怪的語氣講道:“你當(dāng)我真愿意天天來、月月來啊――”
“都隨你,我都歡迎?!?
李學(xué)武笑了笑,轉(zhuǎn)身出了房門。
張松英站在屋門口望著他的背影,咬了咬嘴唇,這一趟真不白來。
――
“這是你的意見?還是別人的?”
李學(xué)武看了看面前的申請,抬起頭瞅了站在辦公桌對面的王亞娟一眼。
王亞娟則懷疑地盯著他,好半晌才撇嘴道:“你還噴香水了?”
這算明知故問吧,她確定李學(xué)武沒有“香香”的習(xí)慣,身上又怎么會有香水味兒呢,那一定是她鼻子犯得罪了。
他不噴,一定有人噴啊,你就說,他是怎么沾染上的呢?
哼――
李學(xué)武扭頭聞了聞,皺眉道:“哪有啊,是你的味道吧?!?
“扯呢?我用得起這種?”
王亞娟微微瞇著眼睛,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他,道:“你是聞習(xí)慣了吧?!?
“別扯淡了,問你工作呢?!?
李學(xué)武敲了敲手里的文件,道:“讓你主持建設(shè)遼東臺,你搞什么表演隊啊?!?
他看了看申請書上的內(nèi)容,耷拉著眼皮講道:“你當(dāng)讓你籌備電視臺呢?!?
“籌建文藝表演隊就一定要在電臺上表演?就不能現(xiàn)場演出?”
王亞娟淡淡地講道:“不是你說的,要利用三年時間在遼東做四件事,這第四件事不就是文化建設(shè)嘛?!?
她探著身子點了點李學(xué)武面前的文件道:“這不就是正經(jīng)的文化建設(shè)。”
“我是問你誰的意見?!?
李學(xué)武抬起頭看向她問道:“集團明確要求今年不再增設(shè)分支機構(gòu)?!?
他點了點桌面,道:“你要搞文工團遼東文藝表演隊,錢從哪里來?”
“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嘛?!?
王亞娟理所當(dāng)然地講道:“你要搞文化建設(shè)工作,錢當(dāng)然是你批啊?!?
“有道理――”李學(xué)武好笑又好奇,手里的鋼筆點了點她,道:“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
“你就是想問誰給我出的主意,讓我搞這個項目是吧?!?
王亞娟歪著腦袋看著他問道:“你是不是時刻都在防備著誰要壞你啊?”
“沒錯?!崩顚W(xué)武正視她的眼睛講道:“我的身邊除了有同志,還有敵人?!?
“小題大做,草木皆兵。”
王亞娟看了看他,道:“這是我自己想到的,也向出版社征求了意見?!?
她見李學(xué)武是認(rèn)真的,便指了指那份文件解釋道:“出版社的回復(fù)是,原則上支持遼東的文化建設(shè)工作,相關(guān)事宜以申請為準(zhǔn)?!?
“早這么說不就完了?”
李學(xué)武低下頭,唰唰點點在申請書上寫了意見,并做了署名。
“我手里的經(jīng)費不多,悠著點用,熬過這半年再說?!?
“我都替你累的慌――”
接過李學(xué)武遞來的申請書,王亞娟看了他講道:“就不能簡單一點?”
“我也想簡單一點,輕松一點?!?
李學(xué)武擰好了鋼筆,靠坐在椅子上看著她講道:“我以為來了遼東以后就能像你一樣,完全放開心中的枷鎖?!?
“可惜了,我走到哪,枷鎖就跟到哪,我是不如你活的自在和明白啊?!?
“你也學(xué)我?”王亞娟瞥了他一眼,道:“活成孤家寡人,六親不認(rèn),如行尸走肉一般嗎?”
“你現(xiàn)在像是行尸走肉嗎?”
李學(xué)武歪了歪腦袋,打量著她講道:“我看你現(xiàn)在的精氣神比在京城還要好,至少你現(xiàn)在的你是真正的你?!?
“說繞口令嗎?”王亞娟好笑地撇了撇嘴角,見張恩遠出現(xiàn)在了門口,便收斂了笑意,講道:“我準(zhǔn)備從遼東本地招收文藝演員,你能幫我把關(guān)嗎?”
“我?還算了吧――”
李學(xué)武輕笑著搖了搖頭,道:“我連戲劇都分不清,還幫你把關(guān)?!?
“業(yè)務(wù)方面你自己去求人,出版社那邊的關(guān)系你都有,打電話會打吧?”
他手指點了點桌子,道:“組織這邊你去找曾廠長,請他幫幫忙?!?
“工作永遠不是單打獨斗,不懂得團結(jié)同志,你永遠學(xué)不會做事?!?
“求你幫點忙可真費勁?!?
王亞娟微微皺起了眉頭,拿著文件撂下一句“等我們排好了節(jié)目你別看啊”,說完這句扭身便走了。
張恩遠微微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出了門,這才走到李學(xué)武辦公桌旁輕聲匯報起了工作。
他心里自然是猜測王亞娟同秘書長之間的關(guān)系,兩人都是從京城來的,年齡又相仿,說熟悉自然是熟悉的。
只是能這么跟秘書長講話的,這機關(guān)里還是少見的。
不過看這位王臺長平日里與秘書長之間的往來并不頻繁。
他是李學(xué)武的秘書長,對李學(xué)武的生活是較為了解的,私下里兩人有沒有見過面他不敢確定,但在辦公室見面絕對不多。
李學(xué)武的工作很忙,不是誰都有機會和時間來找他匯報工作的,得由著他來安排。
當(dāng)然了,也不是沒有人拿著文件直接來找領(lǐng)導(dǎo)簽字的,這都很正常。
只要是時間緊急,情況特殊的申請,下面部門的負責(zé)人是可以直接找領(lǐng)導(dǎo),這也方便了匯報和溝通。
“工會那邊組織的活動怎么樣了?”李學(xué)武處理完了工作,看向張恩遠問道:“好幾天了,怎么沒動靜了?”
“說是要組織舞臺,又要審核節(jié)目,挺熱鬧的?!睆埗鬟h點頭匯報道:“竇主任一直親自負責(zé)此事,最近幾天一直在現(xiàn)場,說是要搞出特色來。”
“那一定是特色的了?!?
李學(xué)武笑了笑,說道:“真是期待啊?!?
“是,機關(guān)里最近傳的最多的便是這件事了?!睆埗鬟h看了他的表情,輕聲匯報道:“竇主任找了不少外面的演員,聽說個個都有絕活兒?!?
“呵呵,東北人都有絕活兒是吧?!崩顚W(xué)武了然地點點頭,說道:“行啊,最好是一鳴驚人?!?
他點了點手邊的筆記,是他剛剛做的簽字記錄,道:“這不嘛,廣播電臺這邊也要組建文藝表演隊?!?
“到時候就讓他們比較比較,誰搞的更好,誰的節(jié)目更有特點?!?
張恩遠終于知道剛剛王亞娟來這兒是為了什么了,原來是要打擂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