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子我都收拾完了。”
周一的早晨,李學武上班前,周亞梅特別叮囑道:“你得買菜吃?!?
“你有見過我逛市場?”
李學武由著她的幫忙穿了外套,嘴里淡淡地說道:“甭?lián)奈伊??!?
“我是怕你餓死――”
周亞梅好笑地瞅了他,又回頭看了看吳淑萍,手里幫他整理了衣服。
“放心吧,餓不死的。”
李學武微微昂著脖子,看了吳淑萍問道:“用不用安排人送你?”
“不用――”吳淑萍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耳邊的頭發(fā),道:“又不是沒出過遠門?!?
“再說了,津門并不遠?!?
“我先送她去碼頭,再去車站?!敝軄喢烽_口道:“去奉城的火車不少,早點晚點都無所謂?!?
“哎呀,真不用――”
吳淑萍聽著兩人的關心,好笑又暖心,“我又不是找不著碼頭?!?
“其實坐火車更舒服些?!?
周亞梅一邊將公文包遞給了李學武,自顧自地講道:“我就怕坐船?!?
“紅星的通勤船還好。”
吳淑萍站在玄關門口,看著兩人的互動講道:“坐起來并不暈船?!?
“反正我是一次都沒坐過?!?
周亞梅笑了笑,輕輕拂去了李學武衣服上最后一絲灰塵,滿意地點點頭。
“一會兒讓于椿乩此湍忝??!
李學武沒再多廢話,看了兩人一眼便出門去了。
張恩遠等在院門口,見他出來忙上前幾步接了他的公文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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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送我到單位,然后你回來送一下周姐她們?!?
李學武同站在車門邊的于唇擦艘瘓洌閔狹似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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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掃過的金絲眼鏡觸動了他的心弦,卻又努力忍住了某種悸動。
這一個月的假期他可沒閑著,用他爹的話來說就是差點沒相看了全城的姑娘,不知道的還以為選妃呢。
“小于好事將近了吧?”
汽車啟動,張恩遠很難得地主動開口關心起了于吹納鈄純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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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點定下來好,組織上對你的感情狀況還是很關心的?!?
張恩遠用一種客氣又不過分親近的語氣講道:“孫主任已經(jīng)問過你兩次了,你要是再不回來,他就要親自出馬給你介紹女朋友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回頭看了李學武一眼,意味不而喻。
李學武并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窗外不時閃過的街景。
鋼城還是太小了,從關山路出發(fā)到城外紅星工業(yè)園區(qū)也就半個小時不到的車程,這還得算上堵車的時間。
別笑,這個年代也堵車。
不過與后世相比,這個年代堵的不是汽車,而是自行車。
車窗外是擁擠的自行車大軍,一眼望過去只有單調(diào)的幾種顏色。
六九年就要過去了,人們的穿著依舊是藍、綠、黑這么幾種。
如果是在夏天,愛美大膽的姑娘們或許還會給炎熱增添白色和粉色的主題,但在初秋,寒氣已至,美麗也凍人啊。
來鋼城工作已經(jīng)快十個月了,他似乎還沒適應這個城市,也不像生活在這個城市里的人。
重工業(yè)城市獨有的空氣污染被說成了工業(yè)的象征,但在李學武的眼里卻是冬日里無法抵擋的塵霾。
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生活,就算得了呼吸道疾病也是驕傲和自豪的吧。
“是哪里的姑娘?”
車內(nèi)沉默了半晌,于詞遣幌胨禱埃哦髟妒遣桓掖蛉潘
就連今天的早匯報都沒能找到機會開口,還是李學武打破了沉默。
張恩遠有著非常謹慎的性格,輕易不會在他面前表現(xiàn)太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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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認真負責的態(tài)度,他口中的孫主任就是冶金廠辦公室主任孫佳,也是張恩遠和于吹鬧鞴芰斕肌
雖然張恩遠在工業(yè)領導小組辦公室擔任副主任的職務,但他的本職工作還是李學武的秘書。
孫佳有著比廖金會更嚴肅的工作作風,是長時間沉寂得到的鍛煉。
李學武從未批評過他的工作,更不會糾正他的工作作風。
孫佳與他的關系并不親近,雖然兩人的第一次見面能追溯到他擔任保衛(wèi)科科長的時候。
不遠不近,中正恭直,可謂是繼李學武之后,給散漫成性的冶金廠機關樹立了一個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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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恩遠只不過用含蓄的語氣和方式提醒了于矗敫曬ぷ骶禿煤酶?;相干跃i愎齙啊
連感情生活都到了需要組織關心的地步,那這個人得多完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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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聽到李學武的關心,便也就坦然地介紹道:“我們村里的?!?
“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李學武淺淺地一笑,道:“是媒人介紹的,還是你爸張羅的?”
“我姐張羅的,她小學同學的親妹妹?!庇诖金}凸笠燦行┺限危鉤淶潰骸耙鄖拔頤喚喲ス!
“怎么相中你的?”
李學武好笑地問道:“是你姐給你做的擔保,還是你爹下血本了?”
“都有吧,我爸彩禮沒少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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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算緣分了,對吧?”
張恩遠也笑著打趣道:“一個村里的多好,回家看父母和丈人丈母娘都方便,不用兩頭跑了?!?
“什么時候辦事情?”
李學武關心地問道:“你們父母有沒有討論過你倆將來在哪生活?”
“如果不想兩地分居,我就安排你回集團工作,別影響了感情?!?
“沒有,還沒談到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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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也不小了,自己的事情上點心,別再像以前那樣了?!?
汽車進了廠區(qū),李學武便沒再多攏峭哦髟督擦思婦涔ぷ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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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姐給他說的明白,能給李學武開車既是學習的過程,也是人脈關系積累的過程。
如果他未來想繼續(xù)在紅星鋼鐵集團奮斗和成長,這個過程必不可少。
一年不到的司機生涯哪里夠,不知道的還以為李學武對他不滿意提前讓他下崗了呢。
至少要三年才好,算作一任,就算另做安排也算圓滿完成任務。
結(jié)婚并不是他姐給他安排的人生目標,而是到什么年齡就該做什么事,尤其是工作上不能不著調(diào)。
送了李學武和張恩遠到樓門口,不再需要張恩遠的眼神提醒,他已經(jīng)主動下車幫李學武開了車門子。
其實開車門子這件事就應該是司機來做,因為領導坐在他身后。
如果是秘書來開,等秘書從副駕駛小跑到左后方,領導自己都下車了。
“路上去百貨商店買兩份糕點帶回去,你周姐一份,吳姐一份。”
李學武下車后從兜里掏出幾張錢票遞給了于矗v齙潰骸傲可傺嗖藕茫胨鍬飛銑裕駝庋!
“明白了,領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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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李學武帶著張恩遠邁步上了臺階,他這才關了車門子,上車離開。
鋼城雖小,五臟俱全。
這里是遼東重要的工業(yè)城市,工業(yè)繁華就代表了工人占人口比例多。
工人是這個時代的消費主體,也是經(jīng)濟活躍的主力。
消費能力也代表了一座城市應有的服務和配套設施需求。
配合這種需求,百貨商場里有遼東的本土貨,也有關里的時髦貨。
更別致的是進口貨。
東北亞因為地緣正治影響,經(jīng)濟貿(mào)易往來固化且單一。
但這并未影響人民對優(yōu)秀商品的追求與向往,供銷社里總會時不時地出現(xiàn)一些舶來品。
供銷社是這個時代最龐大的銷售集團,物資采購和銷售也是一個龐大的網(wǎng)絡系統(tǒng)。
在沒有計算機和網(wǎng)絡輔助的條件下,每個省、每個市的供銷系統(tǒng)都擁有一定的物資采購和銷售權(quán)利。
比如農(nóng)資部分,可用作副食品加工銷售的糧食作物、田間自然生長和繁衍的生物,都能自主回收好銷售。
舶來品也是一樣,有的時候根本鬧不清這些進口貨是哪來的。
也許是采購經(jīng)理從田間地頭發(fā)現(xiàn)的,是自然生長出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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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呀?巧克力?”
吳淑萍驚訝地看著他遞過來的包裝盒,驚訝地問道:“鋼城還有賣這個的?”
“以前我都沒發(fā)現(xiàn)?!敝軄喢芬残U驚訝地看了一眼面嫩的于矗ψ諾閫匪檔潰骸靶恍荒懔稅!
“您別客氣,是領導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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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不是故意撬行啊?!?
姬衛(wèi)東還是來找他了,坐下后的第一句便是這個,“我啥樣人你知道?!?
“以前我以為我知道,現(xiàn)在嘛――”李學武瞥了他一眼,繼續(xù)看著手里的文件講道:“不確定了。”
“我算是把你給得罪了?!?
姬衛(wèi)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今天我來不是跟你說這個的,是阿特啊……”
“你想說什么?”李學武沒等他話說完便抬起頭看著他提醒道:“井水不犯河水,你要越界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永遠不會干涉你的工作,我非常尊重你!”
姬衛(wèi)東向前攤開雙手強調(diào)道:“但這一次我必須提醒你,阿特此次來內(nèi)地是帶著特殊使命的。”
“什么特殊使命?”
李學武放下手里的鉛筆,抱著胳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問道:“拯救地球,還是為了世界和平?”
“……”姬衛(wèi)東被他一句話直接戳在了肺管子上,差點背過氣去。
這混蛋說話還是這么犀利,一句話能頂死人的那種。
“你知道他現(xiàn)在為誰工作嗎?”
姬衛(wèi)東故意壓低了聲音,微微探著身子看向李學武問了一句。
李學武也學著他的樣子向前探了探身子,盯著他的眼睛輕輕地說道:“whocare――”
“我在跟你說正事呢!”
姬衛(wèi)東一翻白眼,強忍著脾氣強調(diào)道:“他這一次來是為了卡大飛采購兵器物資,卡大飛你知不知道?”
“卡大飛我不認識,我倒是知道利比亞有個卡扎菲?!?
李學武嘴角一扯,身子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淡淡地講道:“可就算他在為卡上校做事,跟我有什么關系?!?
他微微昂起脖子講道:“別說是卡扎菲了,就算是上帝來了也得按照規(guī)矩辦事,你想跟我談什么?”
“利比亞現(xiàn)在發(fā)生的事你知道?”姬衛(wèi)東意外地看著他問道:“還是你從阿特口中知道了……”
“我需要知道嗎?”李學武微微瞇起眼睛,講道:“就算是紅星鋼鐵集團國際事業(yè)部也管不到那么遠,我們只是單純地做貿(mào)易工作而已?!?
“可你的決定正在影響國際形勢演變,稍不注意便是大事!”
姬衛(wèi)東皺眉強調(diào)道:“這一次阿特的采購意向基本上代表了利比亞未來一段時間的兵器使用范圍和方向。”
他用特別的語氣講道:“你也不希望國產(chǎn)兵器被對方貼上粗制濫造的標簽吧?”
“我對你的話表示遺憾?!?
李學武淡淡地說道:“即便我作為同志應該維護你講話的權(quán)利,但對于你的偏見還是不能接受。”
“誰告訴你紅星鋼鐵集團的產(chǎn)品是粗制濫造的代表了?”
他皺眉講道:“是你姬衛(wèi)東還是調(diào)查部,你要不要講清楚?!?
“可你們給他的絕對不是正經(jīng)列裝兵器――”姬衛(wèi)東皺眉辯解道:“這會給此次采購帶來極大的不確定性!”
“是給誰帶來極大的不確定性?”李學武毫不客氣地反問道:“我們可沒說保證他用一萬年吧?”
“你的意思我都理解?!?
不等姬衛(wèi)東再說,李學武抬起手示意他先別說話。
“不就是質(zhì)疑我們的兵器質(zhì)量和后續(xù)產(chǎn)能嘛,跟列裝兵器比較缺乏實戰(zhàn)檢驗經(jīng)驗以及龐大的儲備庫存,對吧?”
他歪了歪腦袋看著姬衛(wèi)東講道:“***說過,沒有調(diào)查就沒有發(fā)權(quán),你詳細了解過我們的產(chǎn)品嗎?”
“這么說,你有上手過我們的產(chǎn)品嗎?哪怕是手槍呢?!?
李學武冷笑了一聲,道:“別盲目地下結(jié)論,阿特還滿足不了我們的胃口,他就算想裝備二十個師我們也供應的起,就怕他們沒有十個師?!?
姬衛(wèi)東此時有些啞口無,不是他不想說,而是知道就算他說了,李學武也有一百句在等著他。
作為調(diào)查部海外工作部的人員,他所處的角度與李學武所在的角度看問題自然不是一個維度。
他極力維護的是國際影響力和持續(xù)擴張的本能意識。
李學武的自信和堅持并不能給他絕對的信心,他個人出于哥們義氣,能相信李學武,但作為組織工作人員,他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這么做。
“我會極力勸阻阿特的。”
他看了看李學武,堅持地講道:“直升機可以采購,但兵器還是要列裝款的,你們不能提供就換人?!?
“成不成功是我的事,但我必須這么做,希望你能理解。”
“你還不知道呢吧?”
李學武看著滿臉嚴肅起身要走的姬衛(wèi)東,指了指桌面玻璃下面壓著的日歷講道:“馬上就要見報的新聞,國內(nèi)中西藥即將迎來大幅度降價。”
“什么意思?”姬衛(wèi)東沒聽懂這一句,腳步定住,轉(zhuǎn)身看著他。
李學武卻沒有急著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繼續(xù)介紹道:“比年初降低37%,比1950年降低80%?!?
“然后呢?”
姬衛(wèi)東雖然驚訝于李學武的消息來源,也震撼于此次藥品降價的消息,可這跟他有什么關系。
“再給你說一個消息。”
李學武歪了歪腦袋,淡淡地看著他講道:“上面已經(jīng)決定,將無償援助安南五億五千六百萬元的物資?!?
“這――”姬衛(wèi)東突然遲疑了,皺眉看著他問道:“你是從哪得來的消息,可靠嗎?”
“可不可靠你可以慢慢等著看?!崩顚W武收拾了桌上的文件,道:“我想跟你說的是,國外的形勢在變化,國內(nèi)的形勢也在變化?!?
“你知道藥品降價意味著什么嗎?”他抬起頭看著姬衛(wèi)東的眼睛講道:“關注民生,整合醫(yī)療資源,減輕民眾醫(yī)療負擔,進而刺激經(jīng)濟?!?
“你再想想,將近六個億的援助物資從哪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