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鶯兒見寶玉說話摸不著頭腦,正自要走,只聽寶玉又說道:“傻丫頭,我告訴你罷.你姑娘既是有造化的,你跟著他自然也是有造化的了.你襲人姐姐是靠不住的.只要往后你盡心伏侍他就是了.日后或有好處,也不枉你跟著他熬了一場。”鶯兒聽了前頭象話,后頭說的又有些不象了,便道:“我知道了.姑娘還等我呢.二爺要吃果子時(shí),打發(fā)小丫頭叫我就是了?!睂氂顸c(diǎn)頭,鶯兒才去了.一時(shí)寶釵襲人回來,各自房中去了.不題.
且說過了幾天便是場期,別人只知盼望他爺兒兩個(gè)作了好文章便可以高中的了,只有寶釵見寶玉的功課雖好,只是那有意無意之間,卻別有一種冷靜的光景.知他要進(jìn)場了,頭一件,叔侄兩個(gè)都是初次赴考,恐人馬擁擠有什么失閃,第二件,寶玉自和尚去后總不出門,雖然見他用功喜歡,只是改的太速太好了,反倒有些信不及,只怕又有什么變故.所以進(jìn)場的頭一天,一面派了襲人帶了小丫頭們同著素云等給他爺兒兩個(gè)收拾妥當(dāng),自己又都過了目,好好的擱起預(yù)備著,一面過來同李紈回了王夫人,揀家里的老成管事的多派了幾個(gè),只說怕人馬擁擠碰了.
次日寶玉賈蘭換了半新不舊的衣服,欣然過來見了王夫人.王夫人囑咐道:“你們爺兒兩個(gè)都是初次下場,但是你們活了這么大,并不曾離開我一天.就是不在我眼前,也是丫鬟媳婦們圍著,何曾自己孤身睡過一夜.今日各自進(jìn)去,孤孤凄凄,舉目無親,須要自己保重.早些作完了文章出來,找著家人早些回來,也叫你母親媳婦們放心?!蓖醴蛉苏f著不免傷心起來.賈蘭聽一句答應(yīng)一句.只見寶玉一聲不哼,待王夫人說完了,走過來給王夫人跪下,滿眼流淚,磕了三個(gè)頭,說道:“母親生我一世,我也無可答報(bào),只有這一入場用心作了文章,好好的中個(gè)舉人出來.那時(shí)太太喜歡喜歡,便是兒子一輩的事也完了,一輩子的不好也都遮過去了?!蓖醴蛉寺犃耍X傷心起來,便道:“你有這個(gè)心自然是好的,可惜你老太太不能見你的面了!"一面說,一面拉他起來.那寶玉只管跪著不肯起來,便說道:“老太太見與不見,總是知道的,喜歡的,既能知道了,喜歡了,便不見也和見了的一樣.只不過隔了形質(zhì),并非隔了神氣啊。”李紈見王夫人和他如此,一則怕勾起寶玉的病來,二則也覺得光景不大吉祥,連忙過來說道:“太太,這是大喜的事,為什么這樣傷心?況且寶兄弟近來很知好歹,很孝順,又肯用功,只要帶了侄兒進(jìn)去好好的作文章,早早的回來,寫出來請(qǐng)?jiān)蹅兊氖澜焕舷壬鷤兛戳?,等著爺兒兩個(gè)都報(bào)了喜就完了?!币幻娼腥藬v起寶玉來.寶玉卻轉(zhuǎn)過身來給李紈作了個(gè)揖,說:“嫂子放心.我們爺兒兩個(gè)都是必中的.日后蘭哥還有大出息,大嫂子還要帶鳳冠穿霞帔呢."李紈笑道:“但愿應(yīng)了叔叔的話,也不枉——"說到這里,恐怕又惹起王夫人的傷心來,連忙咽住了.寶玉笑道:“只要有了個(gè)好兒子能夠接續(xù)祖基,就是大哥哥不能見,也算他的后事完了?!崩罴w見天氣不早了,也不肯盡著和他說話,只好點(diǎn)點(diǎn)頭兒.此時(shí)寶釵聽得早已呆了,這些話不但寶玉,便是王夫人李紈所說,句句都是不祥之兆,卻又不敢認(rèn)真,只得忍淚無.寶玉走到跟前,深深的作了一個(gè)揖.眾人見他行事古怪,也摸不著是怎么樣,又不敢笑他.只見寶釵的眼淚直流下來.眾人更是納罕.又聽寶玉說道:“姐姐,我要走了,你好生跟著太太聽我的喜信兒罷?!睂氣O道:“是時(shí)候了,你不必說這些嘮叨話了?!睂氂竦溃骸澳愕勾叩奈揖o,我自己也知道該走了?!被仡^見眾人都在這里,只沒惜春紫鵑,便說道:“四妹妹和紫鵑姐姐跟前替我說一句罷,橫豎是再見就完了."眾人見他的話又象有理,又象瘋話.大家只說他從沒出過門,都是太太的一套話招出來的,不如早早催他去了就完了事了,便說道:“外面有人等你呢,你再鬧就誤了時(shí)辰了."寶玉仰面大笑道:“走了,走了!不用胡鬧了,完了事了!"眾人也都笑道:“快走罷?!豹?dú)有王夫人和寶釵娘兒兩個(gè)倒象生離死別的一般,那眼淚也不知從那里來的,直流下來,幾乎失聲哭出.但見寶玉嘻天哈地,大有瘋傻之狀,遂從此出門走了.正是:
走求名利無雙地,打出樊籠第一關(guān).
不寶玉賈蘭出門赴考.且說賈環(huán)見他們考去,自己又氣又恨,便自大為王說:“我可要給母親報(bào)仇了.家里一個(gè)男人沒有,上頭大太太依了我,還怕誰!"想定了主意,跑到邢夫人那邊請(qǐng)了安,說了些奉承的話.那邢夫人自然喜歡,便說道:“你這才是明理的孩子呢.象那巧姐兒的事,原該我做主的,你璉二哥糊涂,放著親奶奶,倒托別人去!"賈環(huán)道:“人家那頭兒也說了,只認(rèn)得這一門子.現(xiàn)在定了,還要備一分大禮來送太太呢.如今太太有了這樣的藩王孫女婿兒,還怕大老爺沒大官做么!不是我說自己的太太,他們有了元妃姐姐,便欺壓的人難受.將來巧姐兒別也是這樣沒良心,等我去問問他?!毙戏蛉说溃骸澳阋苍摳嬖V他,他才知道你的好處.只怕他父親在家也找不出這么門子好親事來!但只平兒那個(gè)糊涂東西,他倒說這件事不好,說是你太太也不愿意.想來恐怕我們得了意.若遲了你二哥回來,又聽人家的話,就辦不成了?!辟Z環(huán)道:“那邊都定了,只等太太出了八字.王府的規(guī)矩,三天就要來娶的.但是一件,只怕太太不愿意,那邊說是不該娶犯官的孫女,只好悄悄的抬了去,等大老爺免了罪做了官,再大家熱鬧起來?!毙戏蛉说溃骸斑@有什么不愿意,也是禮上應(yīng)該的?!辟Z環(huán)道:“既這么著,這帖子太太出了就是了?!毙戏蛉说溃骸斑@孩子又糊涂了,里頭都是女人,你叫蕓哥兒寫了一個(gè)就是了?!辟Z環(huán)聽說,喜歡的了不得,連忙答應(yīng)了出來,趕著和賈蕓說了,邀著王仁到那外藩公館立文書兌銀子去了.
那知?jiǎng)偛潘f的話,早被跟邢夫人的丫頭聽見.那丫頭是求了平兒才挑上的,便怞空兒趕到平兒那里,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平兒早知此事不好,已和巧姐細(xì)細(xì)的說明.巧姐哭了一夜,必要等他父親回來作主,大太太的話不能遵.今兒又聽見這話,便大哭起來,要和太太講去.平兒急忙攔住道:“姑娘且慢著.大太太是你的親祖母,他說二爺不在家,大太太做得主的,況且還有舅舅做保山.他們都是一氣,姑娘一個(gè)人那里說得過呢.我到底是下人,說不上話去.如今只可想法兒,斷不可冒失的?!毙戏蛉四沁叺难绢^道:“你們快快的想主意,不然可就要抬走了?!闭f著,各自去了.平兒回過頭來見巧姐哭作一團(tuán),連忙扶著道:“姑娘,哭是不中用的,如今是二爺夠不著,聽見他們的話頭——"這句話還沒說完,只見邢夫人那邊打發(fā)人來告訴:“姑娘大喜的事來了.叫平兒將姑娘所有應(yīng)用的東西料理出來.若是賠送呢,原說明了等二爺回來再辦。”平兒只得答應(yīng)了.
回來又見王夫人過來,巧姐兒一把抱住,哭得倒在懷里.王夫人也哭道:“妞兒不用著急,我為你吃了大太太好些話,看來是扭不過來的.我們只好應(yīng)著緩下去,即刻差個(gè)家人趕到你父親那里去告訴."平兒道:“太太還不知道么?早起三爺在大太太跟前說了,什么外藩規(guī)矩三日就要過去的.如今大太太已叫蕓哥兒寫了名字年庚去了,還等得二爺么?"王夫人聽說是"三爺",便氣得說不出話來,呆了半天一疊聲叫人找賈環(huán).找了半日,人回:“今早同薔哥兒王舅爺出去了。”王夫人問:“蕓哥呢?"眾人回說不知道.巧姐屋內(nèi)人人瞪眼,一無方法.王夫人也難和邢夫人爭論,只有大家抱頭大哭.
有個(gè)婆子進(jìn)來,回說:“后門上的人說,那個(gè)劉姥姥又來了。”王夫人道:“咱們家遭著這樣事,那有工夫接待人.不拘怎么回了他去罷?!逼絻旱溃骸疤摻兴M(jìn)來,他是姐兒的干媽,也得告訴告訴他。”王夫人不語,那婆子便帶了劉姥姥進(jìn)來.各人見了問好.劉姥姥見眾人的眼圈兒都是紅的,也摸不著頭腦,遲了一會(huì)子,便問道:“怎么了?太太姑娘們必是想二姑奶奶了?!鼻山銉郝犚娞崞鹚赣H,越發(fā)大哭起來.平兒道:“姥姥別說閑話,你既是姑娘的干媽,也該知道的?!北阋晃逡皇母嬖V了.把個(gè)劉姥姥也唬怔了,等了半天,忽然笑道:“你這樣一個(gè)伶俐姑娘,沒聽見過鼓兒詞么,這上頭的方法多著呢.這有什么難的?!逼絻黑s忙問道:“姥姥你有什么法兒快說罷?!眲⒗牙训溃骸斑@有什么難的呢,一個(gè)人也不叫他們知道,扔崩一走,就完了事了?!逼絻旱溃骸斑@可是混說了.我們這樣人家的人,走到那里去!"劉姥姥道:“只怕你們不走,你們要走,就到我屯里去.我就把姑娘藏起來,即刻叫我女婿弄了人,叫姑娘親筆寫個(gè)字兒,趕到姑老爺那里,少不得他就來了.可不好么?"平兒道:“大太太知道呢?"劉姥姥道:“我來他們知道么?"平兒道:“大太太住在后頭,他待人刻薄,有什么信沒有送給他的.你若前門走來就知道了,如今是后門來的,不妨事?!眲⒗牙训溃骸霸蹅冋f定了幾時(shí),我叫女婿打了車來接了去。”平兒道:“這還等得幾時(shí)呢,你坐著罷。”急忙進(jìn)去,將劉姥姥的話避了旁人告訴了.王夫人想了半天不妥當(dāng).平兒道:“只有這樣.為的是太太才敢說明,太太就裝不知道,回來倒問大太太.我們那里就有人去,想二爺回來也快?!蓖醴蛉瞬徽Z,嘆了一口氣.巧姐兒聽見,便和王夫人道:“只求太太救我,橫豎父親回來只有感激的。”平兒道:“不用說了,太太回去罷.回來只要太太派人看屋子?!蓖醴蛉说溃骸把诿苄銈儍蓚€(gè)人的衣服鋪蓋是要的。”平兒道:“要快走了才中用呢,若是他們定了,回來就有了饑荒了."一句話提醒了王夫人,便道:“是了,你們快辦去罷,有我呢?!庇谑峭醴蛉嘶厝ィ惯^去找邢夫人說閑話兒,把邢夫人先絆住了.平兒這里便遣人料理去了,囑咐道:“倒別避人,有人進(jìn)來看見,就說是大太太吩咐的,要一輛車子送劉姥姥去。”這里又買囑了看后門的人雇了車來.平兒便將巧姐裝做青兒模樣,急急的去了.后來平兒只當(dāng)送人,眼錯(cuò)不見,也跨上車去了.原來近日賈府后門雖開,只有一兩個(gè)人看著,余外雖有幾個(gè)家下人,因房大人少,空落落的,誰能照應(yīng).且邢夫人又是個(gè)不憐下人的,眾人明知此事不好,又都感念平兒的好處,所以通同一氣放走了巧姐.邢夫人還自和王夫人說話,那里理會(huì).只有王夫人甚不放心,說了一回話,悄悄的走到寶釵那里坐下,心里還是惦記著.寶釵見王夫人神色恍惚,便問:“太太的心里有什么事?"王夫人將這事背地里和寶釵說了.寶釵道:“險(xiǎn)得很!如今得快快兒的叫蕓哥兒止住那里才妥當(dāng)."王夫人道:“我找不著環(huán)兒呢。”寶釵道:“太太總要裝作不知,等我想個(gè)人去叫大太太知道才好?!蓖醴蛉它c(diǎn)頭,一任寶釵想人.暫且不.
且說外藩原是要買幾個(gè)使喚的女人,據(jù)媒人一面之辭,所以派人相看.相看的人回去稟明了藩王.藩王問起人家,眾人不敢隱瞞,只得實(shí)說.那外藩聽了,知是世代勛戚,便說:“了不得!這是有干例禁的,幾乎誤了大事!況我朝覲已過,便要擇日起程,倘有人來再說,快快打發(fā)出去。”這日恰好賈蕓王仁等遞送年庚,只見府門里頭的人便說:“奉王爺?shù)拿俑夷觅Z府的人來冒充民女者,要拿住究治的.如今太平時(shí)候,誰敢這樣大膽!"這一嚷,唬得王仁等抱頭鼠竄的出來,埋怨那說事的人,大家掃興而散.
賈環(huán)在家候信,又聞王夫人傳喚,急得煩燥起來.見賈蕓一人回來,趕著問道:“定了么?"賈蕓慌忙跺足道:“了不得,了不得!不知誰露了風(fēng)了!"還把吃虧的話說了一遍.賈環(huán)氣得發(fā)怔說:“我早起在大太太跟前說的這樣好,如今怎么樣處呢?這都是你們眾人坑了我了!"正沒主意,聽見里頭亂嚷,叫著賈環(huán)等的名字說:“大太太二太太叫呢?!眱蓚€(gè)人只得蹭進(jìn)去.只見王夫人怒容滿面說:“你們干的好事!如今逼死了巧姐和平兒了,快快的給我找還尸首來完事!"兩個(gè)人跪下.賈環(huán)不敢語,賈蕓低頭說道:“孫子不敢干什么,為的是邢舅太爺和王舅爺說給巧妹妹作媒,我們才回太太們的.大太太愿意,才叫孫子寫帖兒去的.人家還不要呢.怎么我們逼死了妹妹呢!"王夫人道:“環(huán)兒在大太太那里說的,三日內(nèi)便要抬了走.說親作媒有這樣的么!我也不問你們,快把巧姐兒還了我們,等老爺回來再說。”邢夫人如今也是一句話兒說不出了,只有落淚.王夫人便罵賈環(huán)說:“趙姨娘這樣混帳的東西,留的種子也是這混帳的!"說著,叫丫頭扶了回到自己房中.
那賈環(huán)賈蕓邢夫人三個(gè)人互相埋怨,說道:“如今且不用埋怨,想來死是不死的,必是平兒帶了他到那什么親戚家躲著去了."邢夫人叫了前后的門人來罵著,問巧姐兒和平兒知道那里去了.豈知下人一口同音說是:“大太太不必問我們,問當(dāng)家的爺們就知道了.在大太太也不用鬧,等我們太太問起來我們有話說.要打大家打,要發(fā)大家都發(fā).自從璉二爺出了門,外頭鬧的還了得!我們的月錢月米是不給了,賭錢喝酒鬧小旦,還接了外頭的媳婦兒到宅里來.這不是爺嗎?!闭f得賈蕓等頓口無.王夫人那邊又打發(fā)人來催說:“叫爺們快找來。”那賈環(huán)等急得恨無地縫可鉆,又不敢盤問巧姐那邊的人.明知眾人深恨,是必藏起來了.但是這句話怎敢在王夫人面前說.只得各處親戚家打聽,毫無蹤跡.里頭一個(gè)邢夫人,外頭環(huán)兒等,這幾天鬧的晝夜不寧.
看看到了出場日期,王夫人只盼著寶玉賈蘭回來.等到晌午,不見回來,王夫人李紈寶釵著忙,打發(fā)人去到下處打聽.去了一起,又無消息,連去的人也不來了.回來又打發(fā)一起人去,又不見回來.三個(gè)人心里如熱油熬煎,等到傍晚有人進(jìn)來,見是賈蘭.眾人喜歡問道:“寶二叔呢?"賈蘭也不及請(qǐng)安,便哭道:“二叔丟了?!蓖醴蛉寺犃诉@話便怔了,半天也不語,便直挺挺的躺倒床上.虧得彩云等在后面扶著,下死的叫醒轉(zhuǎn)來哭著.見寶釵也是白瞪兩眼.襲人等已哭得淚人一般,只有哭著罵賈蘭道:“糊涂東西,你同二叔在一處,怎么他就丟了?"賈蘭道:“我和二叔在下處,是一處吃一處睡.進(jìn)了場,相離也不遠(yuǎn),刻刻在一處的.今兒一早,二叔的卷子早完了,還等我呢.我們兩個(gè)人一起去交了卷子,一同出來,在龍門口一擠,回頭就不見了.我們家接場的人都問我,李貴還說看見的,相離不過數(shù)步,怎么一擠就不見了.現(xiàn)叫李貴等分頭的找去,我也帶了人各處號(hào)里都找遍了,沒有,我所以這時(shí)候才回來。”王夫人是哭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寶釵心里已知八九,襲人痛哭不已.賈薔等不等吩咐,也是分頭而去.可憐榮府的人個(gè)個(gè)死多活少,空備了接場的酒飯.賈蘭也忘卻了辛苦,還要自己找去.倒是王夫人攔住道:“我的兒,你叔叔丟了,還禁得再丟了你么.好孩子,你歇歇去罷。”賈蘭那里肯走.尤氏等苦勸不止.眾人中只有惜春心里卻明白了,只不好說出來,便問寶釵道:“二哥哥帶了玉去了沒有?"寶釵道:“這是隨身的東西,怎么不帶!"惜春聽了便不語.襲人想起那日搶玉的事來,也是料著那和尚作怪,柔腸幾斷,珠淚交流,嗚嗚咽咽哭個(gè)不?。废氘?dāng)年寶玉相待的情分,有時(shí)慪他,他便惱了,也有一種令人回心的好處,那溫存體貼是不用說了.若慪急了他,便賭誓說做和尚.那知道今日卻應(yīng)了這句話!看看那天已覺是四更天氣,并沒有個(gè)信兒.李紈又怕王夫人苦壞了,極力的勸著回房.眾人都跟著伺候,只有邢夫人回去.賈環(huán)躲著不敢出來.王夫人叫賈蘭去了,一夜無眠.次日天明,雖有家人回來,都說沒有一處不尋到,實(shí)在沒有影兒.于是薛姨媽,薛蝌,史湘云,寶琴,李嬸等,連二連三的過來請(qǐng)安問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