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謹慎的人,尤其在挑朋友這方面一向謹慎。無論什么人,一生里總有幾個朋友,或多或少,因人而異。朋友是個廣義詞,每個人在心中都給‘朋友’這個詞定過義,檔次、類別各有不同,也因人而異。
才見了數(shù)面,閑話里投機,倆人東拉西扯的暢快,于是就成了朋友。這種朋友是最多的,三兩壺酒一興起,一同勾肩搭背的出入娛樂場所,耍起來很盡興,耍完回來睡個覺就忘的差不多了,若時間長不見面,彼此忘記對方也有可能。交這種朋友沒心理負擔,彼此無所求,純粹就是消遣,談不到友情,相互間關(guān)系卻又勝似‘熟人’,比如那個九百九十九年人參兄,很不錯的家伙,下次見面定然請他喝酒。
還有就是志同道合類的,屬于為同一目標奮斗的過程中產(chǎn)生的友情,說好聽就是革命同志,不好聽就是臭味相投。這種朋友若無風(fēng)浪的情況下,那其中友情比較堅鋼,常常成為一輩子的交情,一般事情上都能相互托付,逢年過節(jié)相去再遠也要托人傳個話報個平安,年紀大了交個兒女親家之類,屬于太平朋友。此類友情很多是經(jīng)不起波折的,形勢一旦有變,在衡量了價值后,朋友之間彼此相互出賣很常見,所謂知人識面不貼心,就是這個樣子。但這并不意味著這種朋友交不得,大部分人一生里很難遇見這種風(fēng)浪,小門小戶的,安穩(wěn)過日子的人還是大多數(shù),所以這種朋友交起來也算可靠。我與崔彰雖不能算是志同道合,卻也可以劃歸到這一類里,相處愉快,兩家來往相對頻繁,稍微有個風(fēng)吹草動的也彼此透個風(fēng)聲,相互有個幫襯,但絕對不會交心。
打個比方,我若生意虧了,一時難以周轉(zhuǎn)的話,那沒問題,崔家肯定會趕在程、秦兩家之前跳出來幫助我,定然竭盡所能;可王家要是得罪了某實力強勁的政治集團,人家要下恨手收拾我,崔家決不會和王家站在一起,必要時候肯定會劃清界限或直接就倒打一耙。同理,若崔家遇事,王家也會這么干。
至于秦鈺和程初,也有分別。秦鈺如今是秦家掌門,又是我的學(xué)生,和我關(guān)系很特別,我遇事他脫不了干系,他遇事我會受牽連,彼此間已經(jīng)不是照應(yīng)了,是過命的交情。不管以后合不合得來,看法上是不是有分歧,秦、王兩家已經(jīng)結(jié)為盟友,只能共同進退。秦鈺模樣隨和,其實性子比常人細致許多,有良好的大局觀,遇事沉穩(wěn)不驚,和這樣的人結(jié)成盟友安全,我很樂意。
程初不同,雖然也是我的學(xué)生,但他有個勢力強悍的爺爺庇護,就算出了事情人家也是找程老爺子理論,怎么算都輪不到我頭上來。而我要出了閃失,那就好辦多了,老師出事學(xué)生不能修手旁觀,學(xué)生的爺爺再怎么說也得拉我一把,啥便宜都讓我占了,所以和程初在一起時候,我很幸福。
如今這個獨孤復(fù)突然間貼了上來,讓我有點措手不及。對這個人,從模樣到心思,不知為什么,我下意識的產(chǎn)生戒備心理。蘭陵的外甥,安康公主的大兒子,號稱文武雙全的一代帥哥,與崔彰的美麗不同,獨孤復(fù)是陽剛之氣,但我第六感告訴我,這個陽剛之氣底下蘊涵了陰森森的涼氣,而內(nèi)心里卻不愿意拒絕,風(fēng)險和利益成正比,誰知道什么時候就能相互利用一下呢?同這種人交往很有挑戰(zhàn)性。
底細,若兩家往來的話,彼此的底細要清楚。王家如今權(quán)小勢微,沒什么好糾纏,我也就是依仗在紈绔圈子里的名聲混,或許和幾個大佬有點交情,什么人都能說上幾句話,萬金油類??瑟毠录覅s不同,來回一打聽后倒吸一口涼氣,自以為來了唐朝后什么樣的人都見過了,可獨孤家的傳奇史讓我大跌眼鏡,可謂: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比一山高。
獨孤復(fù)的老爹叫‘獨孤謀’,這名字聽起來就陰森,獨孤就得了,沒人愛搭理你,一邊獨孤的涼快去,可他偏偏還謀,還謀的厲害。這不是謀略的‘謀’,是謀反的‘謀’!這年頭,謀反是什么罪名?二女家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房家是個什么勢力?高陽公主是個什么身份?連根拔起,不帶一點含糊的。
可人比人氣死人,人家獨孤謀也謀反,而且鬧騰的不比高陽公主差,甚至都快接近成功了,關(guān)鍵時刻,獨孤謀發(fā)現(xiàn)自家露了破綻,很致命的破綻,一旦失手萬劫不復(fù)。于是戲劇性的一幕拉開,獨孤謀經(jīng)過權(quán)衡之后,立刻撥亂反正,一手將自己的革命同志統(tǒng)統(tǒng)剿滅,剿滅就是雞犬不留,什么活口都不剩下,然后毅然重歸李家懷抱。什么是真心,就是實話實說,人家不掩飾自己曾經(jīng)參與過謀反的經(jīng)過,謀反的首腦都歸了西,話就好說多了。諜中諜嘛,多精彩的故事,多英勇的事跡,多刺激的情節(jié),多好的安康公主啊,這小子全都得了。從此后,獨孤家低調(diào)做人,聽說獨孤謀本身就是風(fēng)華絕代、武藝絕倫的超級動作明星,婚前就和不少高層女士們緋聞不斷,可自從成了婚后馬上偃旗息鼓,在家里專心相妻教子,成為五好奶媽,二十年從不拋頭露面,逐漸從人們視線中消退,慢慢遺忘,直至被歷史湮沒。
我不直到怎么去形容我的仰慕之情,就想立刻去見見這位心狠手辣,謀略過人,武藝絕倫,帥氣逼人的前輩,雖然知道我一輩子都到不了人家這么個境界,可對美好事物的向往總是有的,就像女孩子喜歡劉德華一樣,獨孤老帥哥就是我心中獨一無二的偶像!
“你很向往的樣子嘛。”蘭陵講述了其中內(nèi)情后,就發(fā)現(xiàn)我有點不對勁,“幾十年的事情了,到現(xiàn)在也沒幾個人真知道內(nèi)情,也是聽他們私下里說的,當時我還小,大人們說話不太避我?!?
“見過你這個姐夫吧?”
“恩,”蘭陵點點頭,“不過說回來,安康公主的確是姐妹里過的最好的。獨孤謀年輕時候風(fēng)流韻事不少,可婚后足不出戶,對我姐姐關(guān)愛有加,夫妻倆都文采過人,日子過的滋潤?!?
“你羨慕?”看著蘭陵眼里流溢著奇異的光彩,好奇的問道:“和這種男人生活在一起很揪心吧?聽你剛剛敘述的慘烈,那家伙翻臉時候什么情誼都不顧,老少婦孺全部沒個活口,多滲人。”
“父皇在世時候就器重他。殺人多而已,沒什么情誼不情誼的?!碧m陵看了我一眼,擔憂道:“說實話,你好些地方就和獨孤謀很像,看似懶散,心里卻一一的計較清楚,高下分派的明白。只有這種人才不念情誼,該割舍的時候下手絕不猶豫,別人看不透你,我卻最清楚?!?
“胡說,我才不是這號人。我才多大?二十一歲上都沒過完,血口噴人?!?
“你不承認而已。關(guān)鍵時候由不得你自己,”蘭陵坐到我跟前,“你不受道德、統(tǒng)教的約束,唯一和獨孤謀不同的是,你沒有野心。你這種人一旦有了野心,心里給自己定下了目標的話,是禍患?!?
“禍患?因為我會打算盤?”蘭陵這話有意思,我都不覺得我有成為禍患的能力,“夸張了,或許自私了點,可沒你說的那么大能量。我會啥?一無是處的懶漢而已,出門馬都騎不太穩(wěn),打打殺殺的我又沒那個身體,陰謀詭計的又沒那么好用的腦子,抬舉了?!?
“謙虛了,”蘭陵見我說的可憐,笑道:“咱倆說話你也怕?。砍商炖镆膊恢滥隳敲葱⌒牡挠惺裁匆馑?。做人何不暢快點,你這個年齡的人本不該這么個樣子,你不是說走馬觀花嗎?也算啊。這次前方平復(fù)的話,我可是打算出去走走的,你陪我?!?
“少來。你愛走走去,不和你受那么些罪。先給你說好,下不出潼關(guān),上不過岐山,左不到洛川,右不上渭河灘!”和蘭陵出門,她體質(zhì)那么好,蹦蹦跳跳的上下方便,我跟后面半死不活,還想多活兩年,頤養(yǎng)天年呢。
“哼哼,到時候由不得你!”蘭陵睜眼一笑,“洛陽去過沒,我還沒過去過呢…”
“不去!身為左武衛(wèi)行軍長史,善離職守是重罪。別以為前線蘇將軍在咸川頂住了我就能消停,這仗才開始打呢!”毅然走到沙盤前,雄赳赳氣昂昂的掀開圍布,“作為一個軍中骨干,我要盡我的責任。看,現(xiàn)在吐蕃攻勢猛烈,如果在赤月河沿途分兵北上,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