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旁笑,蘭陵一旁捶胸頓足。種甘蔗么?種啊,沒人攔你,還想投資幾萬貫,投啊,沒人鳥有錢人。
鏡中花,水中月,沒出過長安的人就蘭陵現(xiàn)在這樣子,很好,這下長見識了。泱泱華夏文明呈傳數(shù)千載,什么百家爭鳴,什么焚書坑儒,什么遠征匈奴,什么奸雄篡世,該出的花花都出了,能寫到史書的都寫了,就算史書里不屑記載的也由地方百姓代代相傳下來,去隴右有故事,去關(guān)中有故事,去中原有故事,甚至去江南也有故事,可大家唯獨遺忘了嶺南這個地方。
不用感慨,秦始皇修建瀟賀古道在嶺南實施駐軍開始,嶺南才開始正式和外界有了聯(lián)系,用百越人的話解釋,這是一場無盡苦難的開端。民族間的融合從來都不需要媒人,不用聘禮,沒有花車,鐵馬金戈的殺上門來的不速之客耀武揚威的傳遞自己強勢基因,伴隨了一系列種族滅絕制度,強大的一方留下來,弱小的一方消失在歷史長河中,這就是融合的主題,恒古不變。
但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的,強者也有衰落的時候,不知道是該替百越人高興呢,還是替秦始皇難過,宏偉的移民征服計劃實行的并不順利,短命的王朝沒有能力再朝這個目標繼續(xù)。長途跋涉過來的兵卒們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理想伴隨了王朝的覆滅破碎了,曾經(jīng)的文明社會忽然成了人間地獄,爭戰(zhàn)四起,硝煙密布。于是很多人選擇了留下,留在這個自己試圖征服的地方成家立業(yè),用自己手上的利刃和智慧打出了一片世外桃源。
塵埃落定,但西邊日益強盛的胡族吸引了新王朝的注意力,馬背上的民族對國家的威脅遠遠大于柔弱的百越人,雖然睿智的國君希望將嶺南重新掌控在自己手里,也不斷付之行動,但受條件限制,難以徹底改變嶺南對國家的認知感,即便是遠洋貿(mào)易讓這個朝代冠以黃金王朝的美譽,可海上絲綢之路的原住民們普遍對自己的歸屬有疑問,對北邊來的一切事務(wù)都保持警惕,那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總是征伐伴隨了融合而來,一遍遍的嘗試,一次次的總結(jié),歷朝歷代的皇帝們都不愿意放棄,可歷朝歷代的皇帝總是力不從心,他們的努力或多或少對嶺南有所改變,就眼前這幅景象來看,變化不大,很不徹底。
這里唐人和原住民的界限劃分的很清楚,從服飾上就能看出來,從走路的姿勢,從說話的語調(diào),飲食習慣,可以說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有海,有山,有林,話是這么說,來這里的人首先稱贊這別具一格的景致??蛇@么美的地方真要過好日子不容易,首先是交流上,原住民對外來者時刻保持一種莫名的警惕,即便是你大聲給他們說唐帝國成立了,你們被解放了云云,他們會反問:和我們有關(guān)系么?
有農(nóng)學的負責人告訴我個事情,試驗田建立初期招募的人手時就遇到了困難,盡管有政府支持可當?shù)厝瞬辉敢鈳椭麄?,這不是說農(nóng)學搶了誰家的耕地干出人神共憤的事情,可外面的人若準備耕種的話無疑是想長期的住下來,反客為主的行為讓當?shù)厝撕懿煌纯臁?
我也勸解過農(nóng)學的負責人,畢竟我們不是懷了惡意來的,往后三季稻推廣開來就他們領(lǐng)略其中的好處就再不會反感。畢竟這里逐漸也有了學堂,也有不少江、淮兩道過來扎根做生意的大族,迅猛發(fā)展的商貿(mào)關(guān)系對民族間交流、理解是個促進,等他們習慣了全新的生活方式后就自然而然的有了認知感,也會為帝國前線的每一次大捷高聲歡呼了。
蘭陵說的也有道理,主要是人口。唐初,戰(zhàn)亂后銳減的人口數(shù)量才慢慢恢復,嶺南人煙稀少,漢族還沒有條件在這里形成人口優(yōu)勢,即便是分配上出現(xiàn)危機移民的首選也是北方,相對落后環(huán)境惡劣的嶺南則無人問津。
沒有支柱產(chǎn)業(yè),沒有讓朝廷注目的產(chǎn)業(yè)環(huán)境,這年代的遠洋貿(mào)易還沒有紅火到能讓這里一鳴驚人的地步,不可能養(yǎng)活太多的人。而落后的農(nóng)耕基礎(chǔ)也削弱了嶺南的影響力,加上交通不便利,朝廷不愿意在四處用錢的時候把大筆的錢糧來建設(shè)一個貌似雞肋的地區(qū),對國家來說不合算。
“都需要改變么?”諷刺,對我對蘭陵都是個諷刺。造船啊,蔗糖啊,現(xiàn)代化的港口啊,當一切都成為現(xiàn)實的時候,強大的唐帝國不知道能不能得到認可。
“可海船作坊的確已經(jīng)籌辦的井井有條,你不能不承認這一點?!碧m陵嘴硬,至少農(nóng)學的育種基地和屯門山的改建工作開展的的確不錯,除此之外沒有什么亮點可,甚至廣州給我的感覺不過是在不同的國度里修建了個唐帝國的大使館而已。
“總要改變的,只是我們還不具備這樣的能力?!苯K于了解發(fā)配的殘酷了,一說流放嶺南,二十一世紀的大學生巴不得有這種流放機會,可對這年頭所謂的文明人來說就是個災(zāi)難。很好解釋,政令不通,語不通,道德觀念不通,價值觀念不通,條件惡劣,生活環(huán)境一無可?。蛔怨虐l(fā)配、流放的官員、人犯在路途上就死了大半,不是走死的,是愁死的。
“你說這里什么時候才能和長安一樣?”蘭陵對嶺南唯一滿意的地方就是各式各樣的新奇水果,正趕到季節(jié)上,每天抱了一大盤子吃個不停,忽而就和懷孕一樣,可廁所里跑幾趟就看不出是個孕婦了,掐算了時間,也該有點跡象,很神奇的人啊。
“我從沒想過這里能和長安一樣。用武力改變?燒了原住民的居所?拿走他們的水果?砸毀他們的信仰的神靈?統(tǒng)統(tǒng)圈起來勞動改造的同時接受所謂的教化?不接受的統(tǒng)統(tǒng)槍斃?”
歐洲人干這個拿手,一方面承認原住民的權(quán)利,一方面又用武力去改變他們的價值觀念,同樣的事他們不但在自己的大陸上干,跑了別的大陸干的更起勁,所以我曾經(jīng)還費了n大的力氣才拿了個該死的英語四級證書來保證我能順利的找到一個根本用不上英語的工作。
“是個好辦法,”蘭陵用力的拍拍我肩膀,朝我嘴里塞了根指頭大的香蕉,笑著嘆了口氣,“挺好。就像你說的,一個人活著總該體現(xiàn)自己的價值,哪怕吃的比別人多也是個優(yōu)點。給這么多人圈起來怎么也能當勞力用了,唯一的優(yōu)點可不能放棄?!?
“你真的想這么干?”香蕉不錯,口味好,若掠奪香蕉也能成為一種暴利行業(yè)的話,我不能保證朝堂里那些老軍閥還能至嶺南于不顧。
“去死!”蘭陵順腿踢了一腳,“這話說出去就不怕塌了祖墳?”說著扇了扇小褂朝我斜了眼,“本打算在這里住的久些,可當?shù)匾粵]給我修行宮園子,二來帶的廚子已經(jīng)黔驢技窮了,他們不知道該怎么弄我喜歡吃的飯。所以你趕緊將三季稻的事情辦完,我們朝淮南去給孩子生下來。哦,這么多水果有那樣可以朝長安帶的?你農(nóng)學里有精通的人,問問?!?
蘭陵這話就是投降了,她發(fā)現(xiàn)無能為力的時候就各種各樣的借口來找個離開的臺階,最早是蚊蟲叮咬,下來嫌水質(zhì)不好,再下來說人家氣候老讓她覺得身上不利颯,今天改挑飯菜的毛病了。
三季稻在嶺南道和江南道并行試種,沒多大障礙,有農(nóng)學里帶來的專家督導有沒有我無所謂,我巡視的工作圓滿完成,蘭陵的出現(xiàn)讓海船作坊軍心大震,倆人隨時能走,畢竟這些都是給生孩子找的借口。
“我下廚,讓你帶的幾個爛廚子學著點,不會做就說不會做,埋怨可不對?!毙@捏捏蘭陵鼻子,老這么悶悶不樂對身體有害,這些都不是一兩天就能改變的東西,由點到面的改變需要潛移默化的時間,如今朝廷在廣州地區(qū)下了本錢,建設(shè)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只是我和蘭陵來的時間過早,相信十年后再過來一定不會再這么垂頭喪氣了。
既然來了就要過的舒服,活的自在??可匠陨?,靠海吃海,所謂海景花園里吃生猛海鮮的條件都具備,這在當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對我來說即便不種甘蔗,在屯門附近修建個似模似樣的大宅子還是沒一點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