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壽吾坐在最下邊,當時他接這案子時,還是楊名時在這里當按察使,黃倫還沒有調(diào)來。壽吾萬萬想不到,這案子會越審越糊涂。今天一聽李紱頭一個就點了自己的名字,他臉上一紅一白地說:“回大人,當時程森并沒有到庭,是派他的管家程貴富代理的。還有幾個在現(xiàn)場的佃戶,他們說的和程森不一樣。劉王氏的父親和孫子,是在八月十五飲的葯,而不是八月十六。八月十五程家設筵招待佃戶,續(xù)定來年的租約。劉家乘機揭出程森欺孤滅寡,被程家莊丁們毆打,才吞葯自盡的。這件事在場看到的人很多,卑職以為證據(jù)確鑿,才當場就定了罪名的?!?
坐在壽吾身邊的漢陽知府也說:“當時的情形確實如此,卑職所以就照準了?!?
黃倫卻一口就駁了回來:“程貴富既然不是正身,他怎么能替家主認罪呢?分明是那程貴富對家主心有懷恨,才有意誣陷的?!?
程森馬上說:“對對對,就是這樣。幸虧黃臬臺明鑒,不然我就要死在自己的家奴手里了?!?
李紱把驚堂木“啪”地一拍:“你與我住口,等問到你時你再說不遲!劉王氏,你說,事情到底是發(fā)生在八月十五,還是在八月十六?”
程森搶先說:“是八月十六嘛,莊戶們都可以作證?!?
說話間,幾個衣衫藍縷的人跌跌撞撞地爬了進來說:“我家程老爺冤枉啊,八月十五那天我們都在程老爺家里吃酒,劉老栓也在,沒看見他吃了砒霜啊!”
李紱嚴厲地問劉王氏:“嗯,這是怎么說的?”
劉王氏爬跪兩步,指著幾個證人連哭帶說:“青天大老爺,他們都是程家買通了的佃戶,程森說八月十六,他們敢說是十五嗎?那天民女帶著兩個本家兄弟去抬尸首時,哭得滿街的人們家家都過不成節(jié)了。老爺您問問村民們,這個日子民女還能把它記錯了嗎?”說著,她放聲號啕:“我那屈死的老爹和姣兒呀…”
李紱把臉一沉問外邊看熱鬧的人:“你們都是程家村的嗎?有誰能證明劉王氏他爹是哪天死的?”
外面有幾個小伙子擠進人群說:“老爺,劉王氏說得一點不錯。我們幾個全和她是同村,八月十五那天晚上,她們家哭得一個村都不能安生,難道我們還能記錯了?”
衙門外響起一陣喊聲:“老爺,那天確實是八月十五??!”
李紱一聲冷笑,轉(zhuǎn)過身子問程森:“全村的人證俱在這里,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興許…是我記錯了…”
“不,是你太聰明了!你把日子定到十六,就只有你家的佃戶們在場,如果是十五,那么見到的人就多了!可惜呀,八月十五這日子太好記了,更可惜的是你不能一手遮天!你能脅迫你的佃戶,卻掩不了眾人的口舌!”
程森像是被打翻了似的再也說不出話來了。李紱緊接著問:“劉王氏告你**了她,可有此事?”
程森低下頭說:“大人,這可真的是冤枉啊…”
劉王氏跪在下邊,一聲大叫:“他…他真地是那樣干了呀…”
這一聲喊驚動了看熱鬧的人群,人們擁擠得更厲害了,誰不想親耳聽聽這又稀罕又風流的事呀。衙役們又推又搡,仍然無濟于事。最后,還是一位師爺有主意,他手端硯臺拿著毛筆,向外頭潑灑過去,人群這才散開了。李紱下令讓他們?nèi)颊驹谝徽砷_外,這才對劉王氏說:“你知道,這是公堂,你必須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才能為你結(jié)案。既然是他**了你,那就沒有什么可丟人的。史書上有多少女子受辱而死,《春秋》上是從不責備的。你只管如實地說,不要顧忌?!?
劉王氏這才說了經(jīng)過。原來是程森要讓她去家中幫助縫補衣物,劉王氏也想借機免了自己家的佃租。那知,程森卻趁她不備,先是動手動腳的撫摩,接著就勉強她做了那種事。劉王氏不從,還在他大腿上抓了兩把,把他的血都抓出來了。
按察使黃倫聽到這里忍不住說道:“好啊,既然你在他腿上留了記號,那就當堂驗證豈不更好。”
哪知他不說話還好,他一開腔,劉王氏卻突然轉(zhuǎn)向了黃倫:“你你你,你這不是人的贓官,事到如今,你還要逼我嗎?三年前的抓傷,如今怎么驗得出來?既然你苦苦逼我,那我就把你的下作事也全說出來。那天,你在二堂密審我時,你說,只要我從了你,和你‘春風一度’,你就可以替我報仇。我…我早已不是人了…就,從了你…”
事出意外,更是炸了大堂,黃倫暴跳如雷:“好你個刁婦,竟敢誣陷大臣,你不要命了嗎?”
李紱卻十分地冷靜,他慢慢地說:“劉王氏,你可要想清楚了,以民告官,這本身就是一條罪呀!”
劉王氏不顧一切地說:“我的臉已經(jīng)是一文不值了。我要說,我看見了…他的肚臍下有一塊巴掌大的胎記…他…他的‘那個’上邊還有一塊拇指大的黑斑。大人不信,可以當堂驗證。”
李紱笑著走下堂來,把黃倫叫到后堂說:“黃大人,事情鬧到這樣地步,可真讓學生為難。請你審時度勢,從實說出來,我還可以保住你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