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良大人回來了!”
“大人,情形如何?”
“大人,那小廝怎生說法?”
河漕衙門的后堂里,先前為弘晴接風(fēng)的一眾官員們都在,正聚集在一起,胡亂地議論著,突然間見到面色陰沉的良渚從外頭行了進(jìn)來,趕忙全都起了身,亂紛紛地迎上前去,七嘴八舌地發(fā)問著,不為別的,只因大家伙屁股底下都不干凈,面對著來勢洶洶的弘晴,自不免有些個關(guān)心則亂本來么,一眾道員們還指望著能拉上山東地方官們一并抵擋來自弘晴的壓力,可卻沒想到弘晴只幾句輕巧話,便將山東官員們?nèi)即虬l(fā)走了,如此一來,所有的壓力豈不得大家伙來承擔(dān),而這,顯然不是那么好承受的,一眾官員們自是不得不為之忐忑不安的。
“都坐罷!”
良渚心情很是不好,實在是無心跟眾屬官們閑聊,奈何茲事體大,卻又不是他一人能硬頂?shù)孟聛淼?,自也就不得不強壓住心頭的不耐,一聲不吭地穿過人群,走到了上首,一撩官袍的下擺,端坐在了太師椅上,環(huán)視了一下神情各異的眾官員們,微嘆了口氣,語氣蕭瑟地吩咐了一句道。
“良大人,下官聽聞那人可是奉旨前來清欠的,若我等不做防備,那后果怕是有些不堪啊,還請良大人為我等拿出個章程來,下官等也好遵照著辦了去。”
一見良渚神情不對味,眾官員們自不免為之面面相覷,一時間都不知說啥才是了,沉悶悶地呆坐著不動,良久之后,這才有一名中年道員站了起來,一派憂心忡忡狀地發(fā)出了倡議,這人正是南河道員陳閔信,九爺門下奴才,潰堤的開封一線,正是其轄區(qū)之一,旁人或許還可以遷延著隨大流,可他陳閔信卻是不能如此,若不將水?dāng)嚋喠巳?,接下來可清算?zé)任之際,他非得倒大霉不可,此際率先跳將出來,自也就是題中應(yīng)有之義了的。
“是啊,良大人,如今這虧空已是多達(dá)一百七十萬兩,又非盡皆我等所欠,乃是歷年積累所致,倘若真要一體清算了去,那須不是耍的,您就拿個主意罷,下官等聽您的?!?
“良大人,我等如此盡心為朝廷效力,朝廷卻讓這么一小兒來清算我等,實是有些不知所謂,當(dāng)力抗之才是,若不然,豈不寒了大家伙之心!”
“良大人,您就拿個主意罷,我等自當(dāng)一體遵循便是了?!?
有了帶頭之人,一眾官員們自是全都跟著哄亂了起來,裝可憐的有之,裝硬漢的也有之,“據(jù)理力爭”者更有之,滿廳堂里亂成了一鍋粥,直吵得良渚的頭都脹大了好幾圈。
良渚能混到眼下這等高位,自然不是等閑之輩,又怎會不清楚下頭那幫官員們的齷蹉心思,左右不過就是想讓他良渚出頭與弘晴硬干罷了,心中自不免有些個來了氣良渚本人欠國庫的錢其實并不算多,也就是當(dāng)初運作河道總督時欠下的萬把兩銀子罷了,這近一年的總督當(dāng)下來,撈到的錢已是足夠償還有余了的,問題是衙門總欠的那一百七十萬兩銀子卻是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良渚的支付能力,盡管分?jǐn)偟礁鞯郎夏芟魝€一百五十萬兩左右,可剩下的二十萬兩卻須得他良渚自己去應(yīng)對,不為別的,只因這是良渚前任汝福遺留下來債務(wù),照老例,本該是追究到汝福頭上的,奈何汝福人都已死了,家產(chǎn)也早已盡墨入官。
本來么,若是良渚當(dāng)初上任時,跟戶、吏兩部去個文,這么些債務(wù)也就可以都掛在了汝福的名下,偏偏良渚當(dāng)初到任得急,并未去處置此事,直到前些天,得知了弘晴要來的事兒,方才專門過問了一下,一聽得前任所欠竟然多達(dá)二十萬之巨,心早涼了半截,這會兒再被手下官員們這么一吵吵,自不免煩上加煩,臉色已是黑得有若鍋底一般了的。
“哼!”
良渚實在是被吵得受不了了,這便重重地一拍身旁的幾子,冷冷地怒哼了一聲,頓時便令正亂鬧騰的眾官員們?nèi)祭蠈嵙讼聛?,而他自己卻是憤然而起,有若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廳堂里來回踱了好一陣子,而后方才喪氣地坐回了原位,死沉著臉,眉頭緊鎖成了個偌大的“川”字。
“良大人,下官聽聞京里也在鬧清欠的事兒,我等不若先看看風(fēng)聲,只消先拖著,想來該不會有甚礙難才是?!?
眼瞅著局面要僵,陳閔信可就有些急了,也不管良渚臉色又多難看,再次站了起來,眼珠子狂轉(zhuǎn)地出了個以拖待變的主意。
“對,就先拖著,京師里可是傳開了,這清欠的事兒怕就沒那么好整,我等先頂住,時日一長,京里自然有人會放話?!?
“好主意,就這么辦了去,只消大家伙心齊,自不怕那小廝能掀起甚浪花來!”
“可行,我家主子可是說過了,這事兒滿天下的大小官吏十有八九都涉在其中,總不能一竿子將整船人都打翻了去罷,那朝廷還辦不辦事啊,就這么先拖著,回頭看風(fēng)聲再做定奪也不遲!”
河道、糧道都是肥得不能再肥的肥缺,能混到這等肥缺者,無一不是手眼通天之輩,座中哪個阿哥門下的都有,消息自都靈通無比,有了陳閔信的帶頭提議,自是都樂得高聲附和上一把。
“嗯,那就先這么著,回頭再看菜下飯也好,爾等都先回去,仔細(xì)準(zhǔn)備著,誰若是在此時出甚岔子,休怪本官不講情面!”
良渚本就不想清欠,這會兒見手下諸官都是一個心思,自是就此起了跟弘晴扳扳腕子的想頭,牙關(guān)一咬,已是下了決斷,話說得極寒,雙眼銳利如刀般地掃向了座中一人三爺門下奴才馬爾賽,內(nèi)里滿是不加掩飾的警告之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