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大獄里,胡十一果然乖乖站在底牢大門外守著。
這底牢幽深,如在暗籠,外面當(dāng)真一個人都沒有,平常就連獄卒都不想接近這種地方。
他守著的時候若非能聽到里面偶爾傳出幾聲駭人響動,大概會懷疑這大獄里已經(jīng)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又是一陣可怖的動靜,胡十一搓了下臉,連他一個軍中出身的高壯大漢都覺得怪嚇人的,這里面到底關(guān)了群什么樣的人,怪物吧!
正胡思亂想,通道里響起了腳步聲,一步一步熟悉的馬靴踏地之聲。
山宗自外走了過來。
胡十一如見親人,快走幾步到他跟前:“頭兒,怎么忽然親自來了?”
他心想莫不是要饒了他不用守這兒了。
山宗掃一眼周圍:“有事。”
胡十一頓時泄氣,合著并不是要饒了他。
山宗來這兒是為了刺史府里的那番話。
在長孫神容跟前玩笑歸玩笑,她要為開礦選人已是勢在必行。他既然在趙進鐮跟前答應(yīng)了下來,就得找出一批人來給她。
他問:“如今大獄里是否還剩有壯力?”
胡十一想了一下:“看這情形是沒了,就是有也被咱們嚇成軟貨了?!?
“嗯?!鄙阶诿种械?。
按照長孫神容的要求,的確是出自大獄里的才最合適。但如今的大獄,剩下能用的犯人,他幾乎只能想到一個地方有。
他抬眼,看向前面底牢那扇高聳漆黑的大門。
胡十一還有點蔫巴著,忽然就聽山宗說:“去叫人來開門。”
他一愣,沒反應(yīng)過來:“開哪個門?”
山宗說:“底牢。”
胡十一大驚失色,看看他,又看看那扇大門,不敢相信。
“去?!鄙阶谝咽窍铝羁谖?。
他這才小跑著出了通道。
一群獄卒很快跟在他身后趕來,有一個雙手托著個鐵盒。
胡十一打開鐵盒,里面露出一把長達一尺的鑰匙,看不出來以什么灌注。
他兩只手伸進去,用了點力氣才拿出來。
“頭兒,真要開嗎?”胡十一還是有點不確定。
他記得打他到軍所時起,這底牢的門就沒開過。
獄卒送飯以荷葉包裹,送水以瓦罐密封,皆塞入邊角四處一掌見方的小洞,任里面自搶自奪,誰知道這里面是個什么鬼樣。
山宗聲音低沉:“廢話怎么這么多,快開?!?
胡十一只好托著鑰匙上前,獄卒們?nèi)兔Α?
就在大門上那齒孔抽動的咔咔聲傳出來時,山宗走到了門前,一手抽出刀說:“待我一進去就把門關(guān)上?!?
胡十一詫異地看他:“頭兒你要一個人進去?”
昏暗中他只看見山宗眉宇間綽綽一片陰影:“對。”
大門轟然開了道縫,頂上灰塵如雨飛落,獄卒們下意識退一步,抽刀防護。
山宗衣擺撩起,往腰間一掖,側(cè)身閃入。
大門又轟然關(guān)上。
直到這時候,胡十一才想起來,居然沒問一下頭兒進去是要干什么。
……
官舍里,神容正站在廊下抬頭看天,也不知還有多久就要到冬日了。
廣源從旁經(jīng)過,停下向她見禮:“貴人先前去了趟刺史府,好像不久就回來了?!?
神容回頭看他一眼,心想刺史夫婦都已經(jīng)是那般尷尬模樣,他們當(dāng)時待得就算久了。
臨走還跟那男人一番唇槍舌劍。
表面只說:“沒什么,只是看一看刺史情形罷了?!?
廣源稱是,悄悄看看她才告退。
當(dāng)時看她跟郎君一起走的,特地打聽了一下才知道他們是一起去了趟刺史府,但看這樣子,估計二人也沒能在一起待太久。
他竟覺得挺可惜的,明明都一起用了飯。
神容看了會兒天,又算了下哥哥回都的日子,在他帶人回來接手之前,這一段難辦的礦眼一定要掘出來才行。
也不知道山宗能不能給她找到人。
她蹙眉想了片刻,喚了一聲東來:“通知軍所,我要入山去看看?!?
紫瑞聞也立即去著手準(zhǔn)備。
神容如往常一般換上胡衣,戴上帷帽,走出府門時,匆匆返回的東來上前低語了兩句。
神容往外看,跟隨東來一路趕來的人是張威。
這回倒不是山宗不來,東來說就沒見到他,軍所里的人也沒見到他,今日他根本不在。
神容想起離開刺史府后便沒見到他了,都說了巡防取消了,總不可能是真要與她避嫌。
她踩著鐙子坐上馬背,又回味了一下才上路。
自城中一路直行過去,與往日并無不同,只是今天跟隨她的那隊兵馬有點奇怪。
神容隔著帽紗往左右瞄,總覺得似有目光落在她身上。
直到快到城門處,街上人聲小了些,她隱約聽見城下一個守城的兵伸頭問了句:“那就是咱們頭兒的前夫人?”
她一偏頭,那兵嗖一下脖子縮回去了。
怪不得,居然還全軍皆知了。
神容目光一轉(zhuǎn),落在張威身上,他也在朝她身上瞄。
她問:“你看什么?”
張威一愣,趕緊說:“我看貴人速度,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