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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滿路春風探花及第 一樽佳釀釃酒酬師

這回書話表安老爺家報喜的一聲報道公子中了,并且中得高標第六,闔家上下歡喜非常。道賀已畢,便要打點公子進城,預備明日揭曉后拜老師、會同年這些事,此時忙的怎能分身再去梓潼廟赴那個“題糕雅集”?正要著人去辭謝,卻又不好措詞。恰好梅公子早從城里打發(fā)人來打聽,說:“城里已經(jīng)報動,聽說公子中了,因關切遣人來打聽。果然恭喜了,便請公子張羅正事,不必赴約?!卑怖蠣斶@里打發(fā)來人,又專人前去道答,就便打聽那邊的信息。一時諸事停當,才打發(fā)公子進城。公子辭過父母出來,又到書房先見過先生,然后才動身。這且按下不表。

再講場中那天填完了榜,次日五鼓,送到順天府懸掛起來。安公子同下場的那班少年,只莫世兄中了,托二爺中了個副榜,余皆未中。那場里的三位主考拜榜后也便隨著出場覆命,那些內(nèi)外簾官紛紛各歸寓所。就中單講安公子那位房師婁主政。這個人雖生長在個風高土厚的地方,性情不免偏于剛介,究竟面目不失其真。只因他天理中雜了一毫人欲在里邊,就不免弄成那等一個乖僻性情。自從在場里經(jīng)了那番,才曉得雖方剛正直也罷,也得要認定情理,不是鬧得脾氣的,早力改前非,漸歸平易。因此出場后便急于盼望這個第六名門生安驥來見,要看看他究竟是怎的個人,好細問他一個端的。

恰好這日安公子第一個到門拜見。投進手本去,他看了,連忙道:“請!”安公子早已裼襲而來。他一看見是個風華濁世的佳公子,先覺得人如其文。當下安公子鋪好拜氈,遞過贄儀,早拜下去。他也半禮相還。安公子站起來,便說道:“門生年輕學淺,蒙老師栽植,知感知勉。只是自問閱歷未深,體用未備,此后全仗老師生成教誨?!彼阋话牙」拥氖郑f道:“年兄,你我諸話莫談。我且問你,你平日作過一樁甚的大陰德事?先講來我聽?!?

公子被他這一回,一時摸不著頭腦,只得答道:“門生在家閉戶讀書,凜遵庭訓,不過守著幾句‘入孝出弟’的常經(jīng),那里有甚么陰德?便是有,既曰‘陰德’,門生自己又怎的會曉得?”婁主政一聽這話,心里說道:“這個門生,且莫合他講文章,只聽說話,就比我通些?!北阌謫柕溃骸叭粍t一定是尊翁大人平日有個甚么大功行了?”公子忙道:“門生父親平日卻是認定一片性情,一團忠恕,身體力行;便是教訓門生,也只這個道理。要定說那一樁是功行,門生一時卻指不出來?!?

他聽了,早大聲急呼的說了一聲:“如何!這就無怪得動那等兩個大力量的來玉成你這功名了!”安公子此時如何想得到他這位老師在場里會見著他祖岳、岳父了?聽他說的這等離奇,倒覺駭異,不禁問道:“請示老師,這話因何說起?”

他才恭肅其貌,鄭重其詞說道:“年兄,你今日束修來見,我其實慚愧。你這舉人不是我薦中的,并且不是主司取中的,竟是天中的?!闭f著,便把他在場里自閱卷到填榜,目擊安公子那本卷子,怎的先棄后取的情形,從頭至尾不曾瞞得一字,向這個門生盡情據(jù)實告訴了一遍。還道:“賢契,你看這段機緣得不謂之天乎?倘然不是那個老人、那位尊神開我愚蒙,只我婁蒙齋蒙蒙一世罷了,豈不被我斷送了你一個真功名,埋沒了你三篇好文字?莫講我今日之下沒福合你作這個通家,我婁蒙齋這場任性違天的罪過可也不小!你回去務必替我請教請教尊翁,這老人合那尊神端的是怎生一個原由,我是要把這節(jié)事刻在科場果報里邊,布告多士的?!?

安公子聽他講了半日,早已悟到他講的那老人所說的“予何人也”那句話,自然該是自己的祖岳老孝廉何焯;那位尊神所說的“吾神何來”那句話,一定便是自己的岳父新城隍何杞了。但是想了想,今日初謁師門,怎得有許長工夫合他把《兒女英雄傳》前三十五回的評話從頭講起?只得說道:“雖說如此,究竟仗著老師的力薦成全,才得備中?!蹦欠繋熉犃舜笙?。茶添二道,論了會子安公子的詩文,又細問安老爺?shù)墓匐A年紀,才知是位先達,益加起敬。安公子也便告辭,準備去拜見座師。

接著城里正有許多應酬,他因記掛著還不曾拜過父母,因此拜過座師便一徑出城回家。在天地佛祠、父母前磕過頭,便在上屋拜見了舅母、岳父母,又去在何家岳父母祠堂、先生館里行了禮,重新回到上房,才把他見各位老師的光景以至他那位房師講的話,細回了父母一遍。闔家聽了,無不驚異贊嘆。

何小姐此時想起他父親來,未免一陣心酸,眼圈兒一紅,只是在公婆跟前不好悲泣。不想安老爺那邊早已淚流滿面,嗚咽不止,一面擦著眼淚,向太太說道:“我這位恩師在生之日,我不知受了他老人家多少裁成。不想今日之下,他老人家久歸道山,還來默佑這個小子,叫人怎的不感極而泣!”因又吩咐公子道:“至于你身受你祖岳、岳父的栽培,從此更當益加感奮,勉圖上進;卻不可仗著這番鬼神之德,稍存一分懈怠。

須知天道至近,呼吸可通,善惡禍福,其應如何。你可曉得一念不違天理人情,天地鬼神會暗中阿護;一念背了天理人情,天地鬼神也就會立刻不容。《易》有云:‘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阒豢此@‘積’字、‘余’字、‘必’字,何等有斤兩有把握!只可惜世人都把他作老生常談,讀過去了。往往丟了這玉檢金科,靠些才智用事,以至好端端的骨肉倫常,功名富貴,轉眼間弄到蕩析淪亡,困窮株守,豈不可惜!”當下公子敬聽著父親的教訓,便也如對著天地鬼神一般。

列公,你看這位安老先生,惹著他便是一篇嘮叨,者何其苦不憚煩,聽者無乃倦而思臥。其奈他家有這等一個善教的老子,便有那等一個肯受教的兒子,也算得個千載奇遇了。

閑話少說。卻說安公子見過父母,才回到自己屋里。金、玉姊妹今日之下盼得夫婿中了,兩個是一團精神,張羅換衣裳、換帽子。這個叫丫頭伺候茶水,那個又叫嬤嬤預備吃食;這個問了番連朝的車馬勞頓,那個又提了些那日的晴雨寒暄。

看了他三個這番閨房昵昵,兒女喁喁,不禁令人要笑不知愁的那個“閨中少*婦”,當春日凝妝上那座翠樓的時候,忽然看見陌頭一片楊柳春色,就后悔不該叫他夫婿遠去覓封侯起來,那一悔,真真悔得丟人兒,沒味兒!

閑話少說。卻說安公子次日起來,依然回明父母進城,忙著去作會同年、會同門、公請老師、赴老師請、序齒錄、送朱卷這些事。直等赴過鹿鳴宴,拜完了客,也就耽延了十余天,早又交了十月,才待回莊園而來。到了家,只見門前冷靜靜的,眾家人都不在跟前,只有個劉住兒在那里看門,便問他道:“老爺是在上房里,是在書房里呢?”他回道:“老爺飯后同程師爺帶了個小小子,往近山一帶閑走去了?!惫颖阋宦愤M了二門,早聽得太太歡笑之聲,隔著玻璃一望,原來同舅太太、張親家太太帶了長姐兒在那里斗牌呢。

公子進了屋子,見過母親,也說了些連日城里應酬匆忙的話,便問道:“我父親不在家,母親今日倒無事?”安太太道:“可不是,自從你倆媳婦兒接過這個家去,弄得很妥當,想的也周到,我同你父親可就省大了心了。這幾天你父親沒事,吃完了飯只坐在那里拿著本子書瞧,我說:‘這么好天氣,為甚么不學鄧九公也出去閑走走,活動活動呢?’今日才同你師傅到晚香寺看菊花去了。我閑著也是白坐著,我們就打起骨牌湖來了。你瞧,那杌凳兒上的錢都是我贏的,回來咱們娘兒們商量著弄點兒甚么吃?!搽y得贏你舅母倆錢兒?!?

舅太太笑道:“輸倆兒輸倆兒罷,好容易盼得不斗那個揪心牌了!”公子也笑了。因回頭不見金、玉姊妹,便問丫頭們道:“兩位大奶奶呢?怎么一個兒也不在這里?”張?zhí)溃骸八麄z可不得閑兒耍呀,忙了這幾日了?!碧溃骸罢?zhèn)€的,你也家去瞧瞧罷,他們今兒忙呢。”

公子便出了上屋,回到自己院來。將進院門,只見張進寶、華忠、戴勤、晉升、梁材等一干人都站在倒座東邊那間窗前,聽著兩位大奶奶屋里吩咐甚么話呢。他進了院門,便奔了那屋里來。聽得屋里回了一句說:“爺過來了?!彼⒚迷缫延教梦堇铮又鴨柫藘删溟e話,便要跟過住房來。公子道:“就在這里坐罷?!闭f著,公子先走到里間。只見靠北窗八仙桌子上堆著大高的兩摞冊子,旁邊又擱著筆硯算盤。公子道:“請治公。”何小姐便笑道:“既如此,索興讓我們把這點兒事料理完了,咱們好說閑話兒”公子便在靠南一張小床兒上坐下。

只聽何小姐向窗外叫道:“張爹,你把他帶進屋里來。”張進寶答應一聲,帶進一個人來。公子一看,原來是戴勤。這個當兒,何小姐還一長一短的合大家閑話。一見戴勤進來,忽然把臉一沉,問道:“我當日派你們幾個人分管這幾項地的時候,話是怎么交代的?怎么眾人都知道巴結,照數(shù)催齊了,獨你拖下尾欠來?是甚么原故?”戴勤忙回道:“奴才管的那地里本有幾塊低洼地,再者今年的雨水大,那棉花不得曬,都受了傷了。下欠的奴才也催過他們,趕明年麥秋準交?!?

何小姐道:“哦,這就是你拖欠的原故!難道你們四個人管的地不是我責承你們公同均勻搭配齊了的嗎?是獨你管的這項地里有低洼地喲,是別人管的地里沒種棉花喲,還是今年的雨水大,單在你管的那幾塊地里了呢?這是莊頭佃戶搪塞你的話,你怎么也照著樣兒搪塞起我來了?有這樣的,不如照舊由著莊頭鬼混去,老爺、太太又派管租子的家人作甚么?”把個戴勤問的閉口無,只低了頭。

又聽何小姐發(fā)作他道:“我是怎么樣囑咐你,說你‘向來臉軟,經(jīng)不得幾句好話兒,這可是主兒家的事情,上上下下大家的吃用,別竟作好好先生,臨期自誤?!趺搭^一年就合我打起擂臺來了?還是我這話囑咐多余了?還是你是我的嬤嬤爹,眾人只管交齊了,你交的齊不齊就下的去呢?你把這個道理講給我聽聽!”戴勤聽了這話,連忙跪下說:“奴才下去趕緊催去。”

何小姐冷笑了一聲,說道:“你有此時才催的,早作甚么來著?交代這差使的第一天,我當著老爺、太太面前告訴過你們:‘大家辦好了,老爺、太太自有恩典,是大家的臉面;倘然誤了老爺、太太的事,那一面兒的話,我就不說了,臨期你們大家可得原諒我?!幌氪蠹叶贾涝徫遥故菑哪愕谝粋€先不原諒我起。很好!”說著,把小眉毛兒一抬,小眼睛兒一瞪,小臉兒一揚,望著張進寶叫了聲:“張爹,”說道:“你把他帶到外頭老爺書房頭里,請出老爺?shù)募曳▉?,結結實實打他二十板子,再帶進來見我!”

戴勤此時唬得只是磕頭,求奶奶開恩。院子的家人一個個屏聲息氣,連咳嗽也不敢輕易咳嗽。堂屋里的仆婦丫鬟只鴉雀無聲的竊聽,把個隨緣兒媳婦急得只是怪哭,悄悄兒磨著他媽給進去求求。戴嬤嬤也自著急,待要進去,又怵著不敢進去。

早聽張姑娘勸了一句,說:“姐姐,看著我,饒他個初次罷?!敝贿@一句,便聽何小姐高聲說道:“妹妹,不是這么著。

這樁事,你我兩個一般兒大的沉重,怎么叫我看著你呢?要說因為這是個初次就饒他,我正為這是個初次,所以才饒不得他。這次正是個立法之初,饒了這次,往后就是例了;獨饒了他,眾人都有得說的了。要依然等到公婆操起心來,你我怎么對公婆?又怎么對眾人?慢講是他饒不得,假如華奶公今年有個拖欠,你我講不得也該是一例的照辦才公道?!?

按下這頭。卻說安公子自從去年埋首書齋,偶然在家閑一刻,便見他姊妹兩個“三下五除二”的不離手,“五畝七分半”的不離口。因自己一向正在用功,正不曾留心這樁事到底弄到怎么個分兒上了,不想今日才得應酬完了,跑回家來,正碰上這場熱鬧。一時坐在一旁,既不好伸手,又無從開口。

因覺得有些餓了,才叫人揀了幾個甜餑餑來,拿起來咬了一口,正在嘴里嚼著,聽得他那位蕭史卿這半日倒像推翻了核桃車子一般,總不曾住話。說著說著,那個氣好比煙袋換吹筒,吹筒換鳥槍,鳥槍換炮,越吹越壯了。自己待要開解勸,聽得張姑娘才說了一句,索性連他嬤嬤爹華忠也刮擦上了,卻也防一說吃個釘子。

正在為難,只見張進寶聽得大奶奶吩咐,先答應了一聲:“嗻!”便顫巍巍扶著杌凳兒跪下去,回道:“奴才有個下情,求奶奶恩典!”窗外的家人見他跪下,轟,都跪下了。兩個嬤嬤便也帶了隨緣兒媳婦跟著張進寶跪在屋門外頭。何小姐連忙站起來,說:“張爹,你快起來,有話起來說?!闭f著,便叫花鈴兒:“快把你張爺爺攙起來?!庇终f:“這事不與倆嬤嬤相干,你兩個也只管起來?!庇纸写蠹乙财饋?。

張進寶站起身來,才慢慢的說道:“這件事,戴勤算實在辜負主兒的恩典,就是奴才平日不能提補著他,也有不是。求奶奶開恩,可憐他個糊涂,聽不出主兒的吩咐來;再者,看他平日差使也還勤謹,奶奶賞奴才個臉,饒他這次。奴才下去幫他催去,也不用講甚么麥秋不麥秋,那天催齊了,趕緊就交上來。要誤了事,請奶奶連奴才一并責罰!”戴勤此時一聲兒也不敢語,只在那里磕頭。

只聽何小姐坐在上面說道:“張爹,你是個有歲數(shù)兒最明白的人,我方才的話,卻不為他短交這百十吊錢起見。你知道的,帳上現(xiàn)在也不至于立等這項錢使,也不是我年輕高興,不顧家人含怨;便是看著我嬤嬤從小兒奶到我這么大,在他跟前也該從寬些。但是嬤嬤爹、嬤嬤媽怎么重也重不過老爺、太太去,也重不過家里這個大局去。”說著,又問著公子合張姑娘道:“爺合妹妹白想,我這話說的是不是?”這二位好容易聽著他口話兒松了點兒了,誰還敢道個“不”字?二人齊聲答道:“說的很是??墒菑埖讲耪f的,只可憐他個糊涂罷?!?

說著,何小姐早又回過頭去,望著張進寶說道:“張爹,你既這么替他說著,我只看你這個老臉兒,看著你,還是看著老爺、太太待你恩典重的上頭,今日權且饒他這頓板子。也不用你幫他催,大約叫他十天八天催齊也不能,限他到年底給我交齊了?!闭f著,又從桌兒上拿起一個單子來,交給張進寶看,說:“你瞧,這是我們商量著給你眾人擬出來的獎賞單子,打算請老爺、太太看了好施恩。他也是一樣。不想他不愛這個好看兒,叫我可有甚么法兒呢?他這分賞只好撤下來罷。至于莊頭,可寬不得。你下去就照著我定的那個章程辦去?!?

張進寶連珠炮的答應:“嗻!”便望著戴勤道:“這還不快叩謝爺合二位***恩典嗎?”那戴勤連忙摘了帽子,碰了陣頭,才隨張進寶出去。兩個嬤嬤合隨緣兒媳婦又進來要磕頭,何小姐連忙一把拉住他兩個,又安慰戴嬤嬤道:“你可別抱怨我,我可是沒法兒?!贝鲖邒叽藭r感畏不遑,那里還敢抱怨。

當下他姊妹兩個歸著清楚,才同公子過住房來。

卻說安公子見金、玉姊妹已經(jīng)把家里整理得大有眉目,自己的功名卻才走得一半途程,歇了兩日,想到明年會試,由不得不急著用功。恰好一日安老爺偶然走到書房里,見他正在那里擬了幾個題目想要請老爺看定,依課作起文來。安老爺看了看,說:“題目倒都擬的是的,只是要作會試工夫,卻比鄉(xiāng)試一步難似一步了。鄉(xiāng)試中后便算交過排場,明年連捷固好,不然還有個下科可待;到了會試中后,緊接著便是朝考,朝考不取,殿試再寫作差些,便拿不穩(wěn)點那個翰林。不走翰林這途,同一科甲,就有天壤之別了。所以凡有志科甲者,既中了舉,那進士中與不中雖不可預知,卻不可不預存?zhèn)€必中之心,早盡些中后的人事。這人事要怎的個盡法呢?只對策、寫殿試卷子這兩層功夫,從眼下便得作起。我的意思,每月九課,只要你作六課的文章;其余三課,待我按課給你擬出策題來,依題條對。凡是敷衍策題、抄襲策料,以至用些架空排句塞責,卻來不得的。一定要認真說出幾句史液經(jīng)腴,將來才好去廷對。你的字雖然不丑,那點畫偏旁也還欠些講究。此后作文便用朝考卷子謄正,對策便用殿試卷子謄正,待我給你閱改。非我見你既中了個舉,轉這等苦口,求全責備,也慮著你讀書一場,進不了那座清秘堂,用個部屬中書,已就‘失之毫厘,謬以千里’了。再要遭際不偶,去作個榜下知縣,我便是你的前車之鑒,不可不知?!?

列公,只看這位安老先生怕作知縣算到了頭兒了,衛(wèi)顧兒子也算到了頭兒了。但是也得他有那個衛(wèi)顧兒子的本事學問。倘然我說書的果然也有個會試的兒子,卻叫我合他講些甚么來?

閑話少說。卻說安公子遵著父親的教訓,依然閉門用起功來,準備來年會試。這書有話即長,無話即短,捻指之間,早又到了次年禮闈臨近了。安老爺正想著這次不知是那幾位主司進去,不想得了信,這次的大總裁又熟人過多了。原來那時烏克齋已升了兵部尚書協(xié)辦大學十兼內(nèi)務府大臣,莫學士也升了侍郎,吳侍郎又升了總憲,三個一齊點進去。正是安公子的兩位先生,一位世弟兄。不消關節(jié),只看他的路數(shù)筆氣,那卷子也就是亮的了。何況他還是個門里出身的真實藝業(yè)!此番焉有不中之理?

看看到了場期,那安公子怎的個進場出場,不煩重敘。等到出榜,又高高的中在十八魁以內(nèi)。安老爺一家的歡喜熱鬧,更不待。緊接著朝考入了選,便去殿試。那殿試策題問的是經(jīng)學、史學、漕政、捕政四道,安公子經(jīng)安老爺這幾個月的造就工夫,那本殿試卷子真真作得來經(jīng)經(jīng)緯史,寫得來虎臥龍?zhí)?。欽派閱卷大臣把他優(yōu)定在前十本以內(nèi)。城里有烏、吳、莫三位這等一班最關切的人,還愁安老爺?shù)貌恢挪怀??當日就早先得了個密信,暗暗放心,說:“只要在前十本,無論第幾,這二甲是拿得穩(wěn)的,編修便可望了?!?

卻說到了升殿傳臚的頭一天,讀卷大臣先進上前十本去,恭候御筆欽定那鼎甲一二三名狀元、榜眼、探花,二甲第一名的傳臚,以至后六名的甲乙。上去之后,那班新進士都在保和殿后左門外候旨,預備欽定下來,那個占了前十名,立刻就要預備帶領引見。這個當兒,除了那殿試寫作平平、自分鼎甲無望的不作妄想外,但是有志之士,人人?足昂頭在那里望信,想這個前十名,更想那前十名鼎甲的三名。內(nèi)中只有安公子此時不但自知旗人格于成例,向來沒個點鼎甲的,便是他在前十名也早密密的得了信兒了。心里暗想:“便是取在第十名,也還在二甲里。此番回家,上慰父母所不待,連我那蕭史、桐卿那個‘插金花’、‘飲瓊林酒’、‘作夫人’的三個難題目,我也算交過兩篇卷了?!币虼怂还茉谀抢镆粯拥穆犘牛瑓s比眾人心里落得安閑自在。閑中無事,只靠在后左門旁邊望著大院子里看熱鬧。

只見那座宮門的臺階兒倒有一人多高,正門左門掩著,只西邊這間的門開著一扇,豹尾森排,雀翎拱衛(wèi),只不聽得有個高聲說話的。再看院子里,那些預備帶領引見的官員,都在乾清門階下伺候聽旨。又有這班新進士的同鄉(xiāng)、同年、至親本家,這日有事無事都各各借樁公事來關切探聽。還有一班好事些的,雖然與他無干,也要知道知道這科的鼎甲是誰。

又有那些跟班的筆政爺們,更要竊聽個消息,預備在大人跟前當個鮮明差使。一進那大院子里千佛頭一般,擠擠擦擦站了一院子人,都揚著腦袋向那乾清門上望著。那門上站的一班侍衛(wèi)公不住的在那里吆喝“積扐汗”?!胺e扐汗”者,清語“聲音”也??制淙硕嗦暠?。雖圣人遠在深宮,一時聽不見,防得是御前大臣碰見,普化天尊般的一聲雷,那些侍衛(wèi)公便持不住。

大家正在盼望,只見一個奏事黃門官從門里出來,宣了狀元、榜眼、探花、傳臚的名次。人多地方敞,一時有聽的真的,有聽不真的,還有站得遠些擠在后面的,許多人一個個矮身欠腳,長身延頸,半日還不曾打聽明白狀元是誰。又彼此探問傳說了會子,才知那一甲一名狀元姓奚,江蘇人,名叫奚振鐘;一甲二名榜眼姓童,淅江人,名叫童海晏;一甲三名探花,便是正黃旗漢軍人安驥;二甲一名傳臚卻是個姓馬的,叫作馬行顯。那狀元、榜眼、傳臚的一班親友聽得,個個歡喜,所不待;只忽然聽得本科探花點了個旗人,人人驚異,都說:“這實在要算本朝破天荒的第一人了!”紛紛納罕。

那知我大清兵民畏法,官吏知法,大臣執(zhí)法,圣天子神明乎法。原來那日進上前十本殿試卷去,圣人見那第三本,雖然寫作俱佳,只是策文靡麗而欠實義,字體姿媚而欠精神,料不是個遠大之器。及至看到第八名安驥這本,不但寫得黑圓光潤,那策文的經(jīng)學、史學兩條,對得本本源源,漕政、捕政兩條,對得來條條切中利弊。天顏大喜,便從第八名提向前來,定了第三名,把那原定的第三名改作第八名,因此安公子便占了個一甲三名的探花郎。

卻說后左門的那班新進士,見宮門一陣簪纓亂動,知是卷子下來了。時候離得越近,心里望得越緊。緊接著便是那班帶引見的官如飛而來。忽然見一個胖子分開眾人,兩只手捧著個大肚子,兩條腿踹落踹落的跑得滿頭是汗,張著張大嘴,一上?嚓便叫:“龍媒!龍媒!”眾人又不知龍媒為誰。他一眼看見安公子,便跑到他跟前,只說了個“恭喜”兩個字,便扶了安公子的肩膀喘個不住,可再說不出話來了。

安公子出其不意,倒被他唬了一跳,定睛一看,才認出是何麥舟。這何麥舟便是安公子當日上淮安的時候,同管子金兩個來幫盤纏的那人。安公子見他這個樣子,只問說:“怎么了?”他才喘吁吁的伸了三個指頭,說:“龍媒,恭喜!你點了一甲三名探花了!”安公子只是不信。這個當兒,早聽那班帶引見的官兒一名一名叫到他的名字,果然一甲三名叫得是安驥。安公子此時驚喜交集,早同了那九個人一個個跟著來到乾清門排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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